他驅車趕往青檀園,下車後直奔三號樓三十層。
他按下門鈴,又敲了敲門,但等了一會都沒人來開。
隻好一邊按門鈴,一邊繼續給尤燦電話。
終於,在他打到第四個的時候,電話接通了。
“尤燦!”他喊了聲。
“嗯……有事嗎?”聲音非常輕,分辨不出是剛睡醒,還是身體虛弱,沒力氣說話。
“開門。”
對麵靜了一會兒:“我在睡覺,你有什麼事嗎?”
“開門。”
對麵又靜了下來。
項錚:“不開的話我去找物業了。”
過了半分鐘,對麵終於報出一串數字:“572582。”
項錚把這串數字輸入密碼鎖,總算打開了門。
門一開,他便下意識蹙眉。
裡麵像是很久沒有通過風,有一股很沉悶的味道,還很安靜,一點聲響都沒。
項錚繼續往裡走,臥室門虛掩著,輕輕一推便開了。
腳步頓住,他看到了一地狼藉——
衣服、水果、床頭燈、鑰匙等等的東西全被摔在地上,碎片、汁水、布料混雜在一起,亂成一團,散發出一股甜膩腐爛的氣味,雪白的牆壁上也多好幾道臟兮兮的印跡,看濺射的形狀就能猜到是水果砸在上麵留下的。
應該有兩天了,汁水已經乾涸,隻留下了黏膩的糖漿。
項錚避開地上的碎玻璃,走到床前。
他要找的人就躺在床上,頭發淩亂,嘴唇乾裂,閉著眼睛一副氣若遊絲的模樣。
這一刻,項錚可以確定,尤燦的朋友圈確實是在記錄生命的倒數。
“尤燦。”他喊了聲他的名字。
“嗯?”尤燦閉著眼應了聲,聲音很低。
項錚嘴唇張了張,一時竟然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沉默了好一會,他歎了聲氣,走到床頭,俯身把手放在了尤燦的額頭上。
突然的涼意讓尤燦睜開了眼,他笑了笑:“還有售後服務的嗎?”
項錚沒理會,自顧自問:“幾天沒吃東西了?”
“忘了。”
“我送你去醫院。”
尤燦再次閉上眼:“不去。”
項錚收回手,沒有說話。
他把帶來的包放在床頭櫃上,拉開拉鏈,從裡麵拿出真空包裝的輸液管、葡萄糖吊瓶等東西,放好後環顧四周,又把角落的衣帽架拿到床邊。
尤燦早就睜開了眼,詫異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項錚沒有理會他的目光,繼續自顧自地給手消毒,然後戴上醫用手套,熟練地用針管抽取藥劑。
抽完的空瓶被放到一旁,項錚舉起針管,緩緩朝上推進,空氣被排出的同時,一點無色透明的藥水也從針管裡溢了出來。
水珠掛在針尖上,欲落不落。
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尖銳的針頭上仿佛流轉著冷光。
尤燦:“……”
“先打一針,然後掛兩瓶葡萄糖。”
項錚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把被子掀開,趴在床上。”
尤燦不動,但表情和語氣比之前多了幾分少年人的鮮活氣:“你有病吧?誰允許你給我打針了?我讓你來了?”
不光多了鮮活氣,連說話聲音都大了些,臉上也有了點血色。
“你現在不用說話,把被子掀開趴著就行。”
尤燦眉頭皺得死緊:“我不要打針,不用你管我,你走!”
“你再不把被子掀開我就自己動手了。”項錚語氣冷硬,不為所動。
尤燦兩隻手全按在了被子上,從表情到動作都在訴說著抗拒二字:“說了不用你管!你走!憑什麼你說打針就要給我打針?我不打!你走開!”
尤燦用力抓著被子,但項錚一隻手便拂開了他所有的力道。
溫暖離開,涼意灌入。
極度的羞恥湧上大腦,尤燦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牙齒咬住嘴唇,後背緊繃僵硬,整個人在崩潰的邊緣搖搖欲墜。
臥室裡驟然間變得極度安靜,隻能聽到尤燦壓抑的、急促的呼吸。
片刻的沉默過後,是項錚率先開口:“對不起。”
他難得露出了點尷尬慌亂的神情。
手上的針筒被放到一邊,醫用手套也被脫下,他的手懸在尤燦肩膀上空,想碰又猶豫著不敢碰,“對不起……”他緩緩在床沿坐下,舔了舔乾澀的唇,終於還是把手放到了尤燦肩上,手下的觸感瘦削單薄,還在顫抖著,像是再用點力就能把他捏碎。
尤燦仍低著頭,一聲不吭。
項錚手上用了點力,把尤燦往胸前攬,無措又點著急地安慰:“沒事的,我是醫生,我什麼沒見過?你不用覺得難堪。”
“手術也是我給你做的,我知道這不是你的問題。”
“是車禍傷到了你的神經,在完全恢複前出現失控是很正常的事情。”
“沒事的,擦一擦換一身衣服就好了。”
“我抱你去洗澡,嗯?洗乾淨換身衣服就好了。”
“對不起……”
慢慢把對方的頭抵在自己胸口,項錚回憶著母親安慰項祈時的樣子,手上動作輕柔的、一下一下地撫摸著尤燦的背。
“沒事的,沒事。”
“被我看到不尷尬的。”
“我是醫生。”
“不尷尬,沒事的。”
一句又一句。
用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溫柔模樣,輕聲細語地安撫著對方。
過了會,感覺到懷裡的人不再那麼緊繃了,項錚才低聲問:“我抱你去浴室洗澡?”
等了一會,懷裡傳來一聲比蚊子聲還低的“嗯”。
卻讓項錚心裡的石頭一下落了地,整個人都鬆了口氣。
他趕緊打橫抱起對方,避開地上的障礙走進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