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日子一來,三個詩字頭的已經被悶壞了。
她們本來就不是什麼安分守己的性子,偏偏被福晉丟到了最密不透風的一個莊子上。
那莊子上男人不少,卻對她們都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即便是最溫和的人,看到她們仨也如看到蒼蠅似的厭惡到了極點。
這三個丫鬟好歹也是宮女出身,再怎樣也沒有遭受過這樣的白眼冷落和厭棄。
時日久了,她們就想著能生出來一雙翅膀飛出去就好了。
結果這天有了機會。
好似是到了每月需要清算工錢的日子,莊頭把整個莊子上的人都聚集起來,分發工錢。
上個月清算各人例銀的時候還沒有這般的陣勢。也不知道這個月怎的了,居然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
這就給了三個詩字頭丫鬟逃走的極好機會。
她們三個在這段時間裡怨天尤人互相詛咒抱怨,著實是心累人也累。好不容易得了逃出生天的機會,三人齊心協力一起躲著那些隨時可能投到她們身上的眼睛和耳朵,仔仔細細的,居然也真走出了莊子。
那麼長久的時間以後,終於呼吸到外頭的清新空氣。三人激動不已。
她們也顧不上路途遙遠,開始籌劃著回城裡找自家老子娘。
可是站在空曠滿是樹林和草地的莊子外頭,她們又犯了難。
——沒有文書和路引的情況下,她們怎麼才能一路暢通無阻地回去呢?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就在她們愁苦不已的時候,莊子裡出來了三輛運輸蔬菜果子的大車子,準備運送東西到城裡的四貝勒府上。
而且這幾輛車子出來後,車夫們就忙著和人一起去聽候莊頭的訓話了,把車子拋在了這兒暫時沒空理會。
三人大喜。
眼看車子已經裝好了東西,且每個車子上麵都蓋了篷子,,每輛車子篷子裡頭的蔬菜空隙足夠一個人鑽進去。
三人一合計,各鑽了一輛車子進去。
就這樣,她們暢通無阻地回到了城裡,尋找機會偷偷下了車,又去了郭絡羅府上,找到她們的老子娘。
幾日後。
四福晉正在家裡畫著最新的家具樣式呢,想著再打一套新款式的紫檀木家具。便有人來稟,說是郭絡羅府上來了人,有事兒要和四福晉商議。
來人是位年長的嬤嬤,據說她小時候是在和碩額駙跟前伺候的。那時候額駙還沒成親。後來和碩額駙成親後,嬤嬤留在了郭絡羅府,一直到現在。
嬤嬤進屋後就給四福晉行禮問安,又磕頭不止,說想要求了詩字頭那三個丫鬟的身契。
“四福晉恕罪。這事兒不是老奴的主意,而是八福晉的吩咐。”嬤嬤自然也知道自己這話開不得口,可八福晉吩咐了,她隻能照辦。
嬤嬤把八福晉的信物送到了四福晉的跟前:“八福晉說,這是她成親的時候您給她的鐲子,足以證明這事兒是她同意的。”
現在八阿哥府還沒完全修葺好,擇日才能搬過去。現在八福晉人在宮裡住著,確實不方便過來見四福晉當麵說這事兒。
不過,就算能當麵見,她也不一定親自過來就是了。
嬤嬤又呈上了個禮單:“福晉說了,那幾個人本就是郭絡羅府上的,又曾經在翊坤宮伺候過,自然是極好極得用的奴才。她想把人要走,也不能讓四貝勒府吃了虧,特讓奴才帶來了一些不錯的紫檀木,請四福晉笑納。”
又是紫檀木?
珞佳凝聽得心裡一動。
恐怕是前段時間太子給了他們府上紫檀木,加上皇上賞賜了許多紫檀木,搞得所有人都覺得“四福晉鐘愛紫檀”了。
如今八福晉和她要幾個人,居然也送了這東西來。
之前皇上已經讓人把京城現有的紫檀儘數送去了四貝勒的新宅邸。
想必郭絡羅氏送來的這些,是郭絡羅家自己還沒舍得用的紫檀。
珞佳凝一邊忍著笑,一邊忍不住暗中歎息。
倘若八福晉的爹娘泉下有知知道了這件事,八成得氣得活過來——為了幾個奴才,居然把家裡藏著的紫檀送了人。
想必是八福晉初初成親,想在四福晉跟前顯擺一番,昭顯一下自己已經嫁給了八貝勒後的大方行為。
不過,八福晉這樣的“豪爽”行徑,珞佳凝十分喜歡。
反正吃虧的不是她。
珞佳凝裝出自己吃虧了的忍痛模樣,搖著頭歎著氣,“依依不舍”地把那三個丫鬟的身契拿了出來。
老嬤嬤這便打算拿了東西離開。
珞佳凝卻把她給喊住了:“我還沒說完呢。”
她回憶著詩琴原本的姓名,與老嬤嬤說:“我這裡有個丫鬟,她老子娘的身契都還在郭絡羅府。你明兒把她老子娘的身契拿來,我就把這三個人的身契給你。”
老嬤嬤頓時覺得虧大了。
那麼多上好的紫檀木,外加兩個老奴的身契,才換三個丫鬟的身契。怎麼算,都相當不劃算啊。
珞佳凝也不急,緩緩地說:“你可以問問八福晉的意思。她若是同意了,我們就交換這五個人的身契。她若是不答應,這事兒就作罷。這些紫檀木你們也儘可以拿回去。不過。”
珞佳凝嫣然一笑:“倘若八福晉同意的話,你就不要多嘴了。明日你再來的時候,儘快把紫檀和那兩人的身契留下,儘快拿了這三個人的身契走。你看如何?”
依著這個老嬤嬤的想法,八福晉是斷然不會同意四福晉這樣無理要求的。
誰知第二天她再來,卻是磨著牙留下了紫檀和詩琴老子娘的身契,又拿走了那三個丫鬟的身契。
珞佳凝看後,等人走了,頓時笑得不可自已。
那郭絡羅氏也真正是個沒腦子的。為了爭強好勝,居然肯做這樣賠本的買賣。
珞佳凝把詩琴老子娘的身契交給了馥容收好,又吩咐安福:“這兩日他們夫妻倆就會來我們府上了,你讓他們和詩琴見一麵,再好好安排他們個差事。”
就在八福晉派人要走了那三個詩字頭的丫鬟的身契之後,珞佳凝的笑容就沒停歇過。
到了晚上。
胤禛回到了家裡,說是聽了一耳朵有關這件事的消息,詢問她是不是確有其事。
珞佳凝就也還是笑。
胤禛看出了端倪,知道自己猜對了,緩聲道:“我得知消息後,就覺得事情不對勁。本想讓人把她們攔下來,轉念一想,你不可能鬨出那麼大的紕漏,很可能是故意為之。”
分發工錢而已,何至於就把整個莊子的人都聚集到一起去了?一個閒散看院子的人都不留下?
就像是專門給那三個詩字頭的一個逃走機會似的。
還有,平時貝勒府的人做事一向謹慎。怎的就一個沒注意,讓那三個丫鬟躥到了車上藏身,還沒被發現?
就像是專門給了她們漏洞可以鑽似的。
原本胤禛還隻是疑惑著猜測著。
他知道這些事兒,四福晉肯定是收到了消息的。偏她什麼都不做,由著那些人去鬨騰。
胤禛就選擇了等待。
後來,靜觀其變後,他發現了那三個丫鬟居然大搖大擺去了八阿哥府上。
這時候他才明白過來珞佳凝的意圖在哪裡。
“你也真是心大。”胤禛忍不住替她後怕起來,側身凝視著她,認真說道:“倘若那幾個人沒有按照你安排的路子去做,你又該如何?”
珞佳凝道:“她們若是沒有尋到郭絡羅家,她們便寸步難行。所以她們回到城裡後隻有兩個選擇,要麼乖乖認錯來我們府上尋我,磕頭認錯領罰,然後繼續回到莊子上受罪。要麼,就隻能去郭絡羅家找她們老子娘想辦法。”
“你就這麼篤定她們會去找她們老子娘?”胤禛追問。
“那是自然。”珞佳凝笑著說:“若她們是心性堅定又能分清是非的,當初就不會被弄到莊子上。”
譬如詩琴,是個有眼力見的。這段日子以來,一直在貝勒府做事。憑著自己的努力,月錢多了些不說,她現在已經是管理花草的一個好手了。
也正因為詩琴改過自新,認真做事。所以,珞佳凝想辦法要來了她老子娘的身契。
這樣一家子都在四貝勒府上做事,完全沒有了後顧之憂。可以更加儘心儘力。
珞佳凝:“這三個人本來就不是吃苦耐勞的人,又不懂得為人處世的道理,這時候肯定不會尋我認錯,一定會去找老子娘想辦法,走捷徑。”
胤禛奇道:“那你怎麼就知道她們會去八福晉府上?”
“這個就得靠手段了。”珞佳凝慢吞吞說:“我前段時間就安排了人,在她們幾個的家裡人身邊,旁敲側擊有意無意地說八福晉府上有多好多好。她們老子娘一高興,且他們又正好是郭絡羅家的老人了,自然想辦法讓她們去八福晉府上。”
這件事也不算難辦。
知道了那幾個老奴出府辦事的時間後,安排一些人裝作路人或者是裝作在旁邊采買東西的顧客,故意說八阿哥的府邸多麼氣派,八阿哥多麼溫厚善良就行了。
至於誇讚八福晉的那些話,也隻是隨口一說。
畢竟這些老奴們都知道郭絡羅氏的本性怎麼樣,他們愛聽不聽。
一般說來,隻要男主人寬厚又“好欺負”的話,這些老奴就會想辦法蹬鼻子上臉的。因此,說話給他們聽的時候,側重點在八阿哥仁厚上就可以了。
更何況,八阿哥在朝中的名聲一直非常好。
那些老奴多方打聽後,也能知道“那些話”是真的。
於是,他們就會動用關係,讓自家剛剛逃離苦海的女兒去往八福晉府上。
胤禛這時候有些明白過來珞佳凝的安排了:“八福晉見她們的時候,她們一定不遺餘力地詆毀你。”
恰好八福晉最討厭的人之一,就有四福晉。
聽了那幾個詩字頭的丫鬟說四福晉的壞話,八福晉便高興得很。
她一高興,自然就把人留了下來。
——反正那些奴才都是從郭絡羅家出去的,老子娘的身契也還在郭絡羅家。且她們在宮裡當差的時候,也是在宜妃跟前伺候,算是知根知底的。
“你就不怕八福晉把事兒告訴了宜妃,問宜妃的意思?”胤禛即便是已經知道了自家小妻子謀劃成功了,事情已成了定數。可他還是有些後怕,唯恐她有想不到的地方,再出了岔子。
珞佳凝笑道:“四爺沒見麼?八阿哥和八福晉成婚那天,宜妃娘娘從頭到尾都板著臉,不帶笑容。”
宮裡很多人都看出來了,郭絡羅氏是宜妃想要為親兒子九阿哥胤禟安排的嫡妻。
結果,郭絡羅氏自己喜歡上了八阿哥。
也不知道八阿哥和郭絡羅氏在皇上跟前講過什麼話,總之,郭絡羅氏最後放棄了九阿哥胤禟,嫁給了八阿哥胤禩。
這是宜妃心裡的痛,也算是她做得最沒臉的一件事,最大的失誤。
宜妃氣惱郭絡羅氏不給她留半點的麵子,把她的臉麵按在了地上踩踏。是以宜妃現在已經和郭絡羅氏離了心。
若宜妃得知那幾個不安分的丫鬟去了八阿哥府上,說不定還要偷笑的,怎會好心去提醒八福晉?
胤禛聽了珞佳凝的一番話後,暗中鬆了口氣。也得虧了她想得周全,這件事才得以圓滿解決。
不過,胤禛把珞佳凝這樣思慮周全的計劃前後左右琢磨了一通後,越想,越覺得心裡不太得勁兒。
胤禛無語地望著身邊小嬌妻:……
他實在是搞不懂。
為什麼她肯花費那麼多的心思在那些個不重要的人身上。比如那些丫鬟,比如店裡的女夥計,再比如妹妹們擇婿的人選上。
卻偏偏不肯花費心思在他身上呢?
難道說,他就那麼難以引起她的注意麼?
胤禛長長歎了口氣,頓時覺得自己的心,就跟這屋外的清冷夜空一般,拔涼拔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