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自然早就看出來了,珞佳凝把他叫過來,就是想“脫離困境”的。他有心逗一逗他,故意裝作沒看懂。
現在小腿被踢了一下,他知道再裝作不懂的話,回家後怕是沒好果子吃。
胤禛忍俊不禁,輕笑著說:“是了,我都差一點忘記,之前找了你說有話和你講。怎樣?四福晉現在可有空閒了?”
珞佳凝偷偷剜了他一眼,笑眯眯說:“自然是有空的。”
胤禛就和王氏說了聲:“我和四福晉還有話講,怕是耽誤小主和她敘舊了。”說罷,他自顧自地牽了四福晉的手便走。對著王氏,他是多一個字兒多一個眼神都沒有。
王氏身邊的嬤嬤忍不住抱怨:“這四貝勒也太涼薄了些。好歹您也是後宮小主,他怎的也不客氣點多寒暄幾句。”
王氏看四阿哥側首和四福晉說著話的樣子,笑了笑:“你懂什麼。我是皇上後宮裡的人,他一個成年阿哥,和我講話講得多了反而不好。”
她也還年輕,二十多歲的年紀,與四阿哥年紀相仿。
四阿哥這般做派,倒是讓她放心得很,也能讓皇上放心。
王氏一改之前刻意逢迎的笑容模樣,讓乳母抱著小阿哥回屋裡睡覺。她則在庭院裡閒閒散步。
雖說她沒位分,可她誕有三位皇子,自然也能在屋裡頭有個位置坐。
隻是裡頭都是酒味,她也真不耐煩多待。
嬤嬤看四下裡沒有旁人在,小聲勸:“奴才覺得小主沒必要去找四福晉。四福晉終究是有些不樂意見到您的。”
四福晉一直和王氏拉開距離,這是王氏和她身邊人都看得明明白白。
嬤嬤還勸:“四福晉和幾位妃位的娘娘都那麼熟悉,怕是不會和小主結交。”
這話王氏就真不愛聽了。王氏對嬤嬤說:“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四福晉再不待見我,把寶押在她身上也是對的。而且,她何時看不起沒位分的人了?”
想當初那福常在也是個沒位分的。
後來,四福晉帶著皇上去了趟長春宮後,福常在不也得了位分?還得了封號?
可見四福晉不愛和她交談,不是四福晉嫌棄她沒位分。純粹是不太喜歡她這個人而已。
要她說,她也不待見這樣眼巴巴貼過去的人。所以她能理解四福晉的做法。
嬤嬤不解,小聲勸她:“您貴為小主,又生了好幾位皇子。何必和四福晉走太近?她既是不愛搭理您,您也沒必要去倒貼她。您這般作態,倒是有些登不上台麵了。”
言下之意,熱臉貼冷屁股這種事兒,沒必要做,太掉價。
王氏白了嬤嬤一眼:“所以說你見識短淺。四福晉的好,你不知道。我這樣做,也是想著往後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她頓了一頓,壓低聲音:“世事難料。誰知道以後會怎麼樣?我這樣在四福晉跟前混個臉熟,日後不論我怎麼樣,孩子們終歸不會受人欺負太過。”
其實早幾年最開始的時候,王氏是看著四阿哥跟著太子做事有前途,主動和四福晉攀談結交。
後來她孩子多起來,想得多了,思考過後還是覺得與四福晉結交比較劃算。
王氏算是看明白了,這合宮裡的皇子福晉們,也就四福晉靠得住。
其實五福晉人也很好,無奈五福晉太單純了,跟著她混的話,也不見得能怎麼好。
四福晉心善,對待兄弟姐妹們都很好。當然了,那些待四福晉不好的人,四福晉自然也不會給他們好臉色看。
但凡她在四福晉跟前混個臉熟,以後無論她怎麼樣,她的兒子們如果受到不公正的對待,四福晉多少也會幫她兒子們說句話。
以四福晉在皇上太後跟前得寵的那個勁頭,隻要四福晉肯開口,她的兒子們的境遇就能好一點。
她是小主沒錯,卻也隻是個小主而已。
在這宮裡頭,恩寵都是浮雲,唯有權利才是真的。偏偏她沒權。
身邊嬤嬤沒聽懂她的意思,還在勸:“您是皇上很寵愛的,有您在,阿哥們就不會受欺負。何至於非要向四福晉靠攏。”
“你不懂就不要多言了。”王氏已經開始有些不耐煩:“恩寵?連個位分都沒?何來的恩寵?之前我再受寵,現在不還來了個和嬪嗎?”
和嬪比她進宮晚比她年輕,而且手段也高明。
她還是不要隻想著恩寵才行,總得為孩子們多考慮一下。
現在她有三個兒子。
兒子們是她的寶,她得想辦法保他們日後平安順遂。
年後沒過多久,九阿哥大婚終於到來。
明眼人都知道這一樁婚事一波三折中間還換了人。可是這種事情,大家都裝作不知道,依然擺出來喜氣洋洋的樣子來祝福新郎官。
九阿哥從頭到尾都沒真正開心笑過,隻有人說吉祥話的時候扯一扯最近權當是笑了。
夫妻倆進宮謝恩的時候,珞佳凝是明明白白看到了九阿哥一臉的不甘願,而九福晉也擺著一張臭臉。可見夫妻倆之間十分不和睦。
珞佳凝一向懶得去探聽這些阿哥們後宅的事情,所以即便是知道了他們夫妻倆關係不好,也沒過多關注。
不過五福晉倒是在留意著妯娌們之間的那些事兒,有一次悄悄和四福晉說:“那天晚上大婚,九弟都沒在福晉屋裡過夜。兩人吵了一架後,九弟去了妾室那邊過的夜。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這事兒珞佳凝聽後也大為驚奇:“他是一點麵子都不給九福晉?”
“九福晉的親姐姐都讓九弟那麼下不來台了,九弟心裡能舒坦?”五福晉說著說著不由搖頭歎息:“倘若九福晉性子軟和一點,九弟說不定也就和她將就著過了。偏偏九弟妹也不是個服軟的性子,而九弟因為對董鄂家一直有氣,想必語氣好不了。”
這樣的情況下,大婚之夜吵起來也算是必然的事情。
珞佳凝和五福晉想著那夫妻倆的事兒,也不由大為歎息。
“董鄂家也不幫九福晉過來說和說和。”五福晉覺得疑惑:“本來就是董鄂家有錯在先。現在九弟因此惱了他們,他們放下身段過來主動求和,九弟又不是鐵石心腸的人,說不定就態度改變了呢。”
珞佳凝順口道:“說不定董鄂家壓根不重視九弟。”
五福晉若有所思:“真有可能是這樣。”
好在沒過多久,康熙帝就開始張羅著要去熱河行宮避暑的事兒了,九阿哥大婚的後續情況倒是變得沒那麼引人關注了。
行宮雖然隻建成了一部分,卻也能讓不少主子住進去。
康熙帝便開始擬定跟著一起去的名單。
太子留在京城,這是必然的。四福晉夫妻倆和五福晉夫妻倆一定要帶上,其他的阿哥福晉再作考慮。福晉們倒是可以跟著,但是阿哥們有很多要忙著政事脫不開身的,許是不跟去。德妃宜妃她們要帶著,另外再帶幾個年輕貼心的妃嬪就可以了。人不用太多,免得呱噪。
而且,這一次康熙帝決定帶太後一同去避暑。太後便和皇上說了,五公主夫妻倆和七公主夫妻倆也要一同去。
“這倆孩子都是怕熱的,跟去熱河正好。”太後道:“想她們成親也沒多久。額駙們跟著也是自然的事。”
對於皇額娘說的提議,康熙帝自然是應下的。
珞佳凝知道名單後,去宮裡幾趟,明裡暗裡問太後真的要帶五公主去熱河嗎。
太後覺得去熱河避暑是好事,自然要帶著五公主去。
見太後主意已定,珞佳凝便開始收拾行裝,準備去熱河的所有物品。還特意吩咐人多帶一些藥材在車上,最好是治療中暑的。
她的理由是,天熱怕中暑,所以有備無患路上多帶一些這種東西。
事實上,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五公主會在這次去熱河行宮的途中因為中暑而病故。
她不希望五妹妹遭遇這些。
中暑這種事情,並非骨傷或者是肌肉損傷這種傷到了身子本身的問題。如果是認真點的話還是可以避免的。
為了提前預防這個事情的發生,她要做好打算,在路上照顧好五公主。
就在她宅在家裡收拾東西的時候,珞佳凝意外得知和嬪居然不跟著去。
這事兒是胤禛告訴她的。
當時胤禛不過隨口一提而已,珞佳凝卻覺得奇怪:“和嬪娘娘拒絕了皇阿瑪的提議?”和嬪瓜爾佳氏之前一直深得盛寵,本來皇上是想和嬪跟去的,初時的名單上也有她。
誰知和嬪不答應,皇上隻能把她名字剔除。
實屬意料之外。
胤禛也不清楚這件事是個什麼情形:“我基本上不在後宮行走,這個事情也是聽到了十弟說起來。具體情形並不知曉。”
珞佳凝是真挺疑惑的。
第二天,珞佳凝在妯娌們聚在一起吃果子聊天的時候,順口提了一句:“皇阿瑪為什麼沒有帶著和嬪娘娘過去?”
她因為要準備去熱河行宮的事情,準備了好多天,壓根沒撈著進宮,自然也不可能為了這個單獨跑一趟皇宮問德妃這件事了。
這次妯娌們聚會,也是難得。倒不是互相之間關係都好起來了,而是五福晉想著大家馬上都要一起去熱河行宮,好歹也要在路上和行宮裡待不少時候,算是提前聯絡一下感情,免得到時候再生出矛盾來。
於是五福晉坐東來請大家聚了這麼一次。
福晉們相聚的時候,珞佳凝這樣說出和嬪沒過去的事兒,倒沒什麼。畢竟這個事情既然發生了,肯定福晉們都聽說。不知她,也有其他人都覺得好奇。
譬如五福晉,現在就跟著她問了一句。
“和嬪生了個女兒,沒多久就沒了……這件事四福晉知道的吧?”大皇子妃拿著調羹撥著碗裡的冰鎮梅子,嗤笑了聲:“倘若她這個孩子生的是時候,很快夭亡倒沒什麼。偏偏不是時候,偏偏皇阿瑪現在還很忌諱‘孩子突然夭折’的事兒。她總因為這個兒哭泣,次數多了,皇阿瑪自然不待見她。”
很顯然,在大皇子妃看來,是康熙帝惱了和嬪所以不再帶她去。
孩子剛出生沒多久就夭折,很容易讓想回想起來十阿哥那個剛出生幾天就夭折了的庶長子。若是沒有十阿哥庶長子的那一遭事情,康熙帝說不定就會溫聲細語地寬慰和嬪了。可那件事就在之前發生了,每每想到夭折的女兒,他都很容易想到那個夭折的孫兒。
大皇子妃的意思是這個方向的關係。
九福晉現在還沒搬出來住,尚還住在宮中,了解的倒是多一點:“不瞞嫂嫂們,我倒是聽說皇阿瑪是打算帶著和嬪的。隻不過和嬪自從孩子死了後,一直哭哭哭,皇阿瑪去了她也是哭。這一次聽說皇阿瑪要帶她去,和嬪自己不樂意,說什麼‘要在宮裡悼念那死去的孩兒’。結果皇阿瑪一生氣,就真的決定不帶她去了。”
九福晉的這些話倒是可信。
五福晉默默地朝四福晉看了一眼,兩人都比較相信這種說法。
因為據說是和嬪自己不願意去的而不是皇上不肯帶她去。
八福晉在旁邊撇撇嘴:“她還年輕,以後又不是不能生了。這樣作態給誰看。”
這話說得太過涼薄。
其他的福晉們紛紛側目,都不讚同八福晉這種強調。
三福晉雖然也很同意九福晉的說法,卻忍不住幫和嬪多講了幾句:“女兒都是額娘的心肝,真是寵在心裡的。原先我隻有兒子,還沒這種感覺。自從生了女兒,我才覺得自己的心都軟了,看著她那笑眯眯的小樣子,我的心都能化掉……所以說,如果和嬪生的是個兒子,許是不至於會至此。可她生了個女兒,又忽然沒了,自然會痛苦到這般地步。”
八福晉不甚在意輕哼了聲。
她沒有孩子,也沒有懷孕過。她總覺得這些關於孩子的腔調太俗了些,什麼“有了某個某個孩子後父母就會發生奇異改變”的說法,壓根就不可信。
其他福晉們見八福晉如此,便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了旁邊。
不過,經了這一遭,大家更不願搭理八福晉了。畢竟這個人太過自我,從來不考慮旁人,且旁人說的話她也不信,互相之間沒什麼可說的。
也就九福晉,因為同樣沒人搭理,而眼巴巴地過去討好八福晉。
五福晉看了後,不由得小聲和四福晉嘀咕:“那九福晉,我還以為多冷傲的一個人呢。見了八福晉還不是乖乖聽話?”
珞佳凝也小聲回她:“許是因為九阿哥時常跟著八阿哥吧。”所以九福晉想著和八福晉關係好後,也能改善自己與九阿哥的關係?
這不過是珞佳凝隨意猜測而已。
那些人一個個的心裡有成千上萬個彎彎繞,她是懶得去多想的。隨便猜猜就好了。
五福晉搖搖頭:“誰知道呢。”
轉眼到了即將出發的那一天。
眾人都早早地起來,聚集在了皇宮裡,等候著和康熙帝一同前往熱河。
兩地雖然相隔並不是特彆遠,可是坐車子過去的話,也要些日子才能到。再加上最熱的這段時間都要在那邊度過,所以光是負責拉箱子的車子就排了長長一溜。
即便是早晨太陽剛出來沒多久,陽光已然熾烈。
還有人沒到,已經到了的人們就都躲在廊簷下等著。
太後樂嗬嗬地看著圍在自己身邊的孩子們。
德妃帶著四福晉五公主舜安顏七公主張廷璐,一行人都守在太後的身邊。而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則是跟在了康熙帝的身邊,聽著康熙帝講一些之前去熱河的趣事。
今日五公主穿了一身新衣裳,極其漂亮,是京城中沒有見過的樣式。
五公主在眾人跟前轉了個圈兒,裙擺透出金線銀線交織的光彩,在陽光下的照耀下,相當驚豔。
“真漂亮!”七公主由衷讚歎。
“好看吧?你姐夫幫我從江南買到的。”五公主臉頰紅紅的,看上去像是因為提到了夫君而在羞赧著:“這種樣子的布匹,目前來說京城還沒有。不過,過段時間應該就有了。聽說她們秀坊要進貢一些料子,裡頭就有這一種。”
七公主捂著嘴咯咯咯地笑:“看姐姐,都害羞了。要我說啊,姐夫這麼疼姐姐,姐姐何必要害羞?大大方方告訴我們不是挺好麼。”
說著她就促狹地朝五公主和舜安顏眨眨眼。
舜安顏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也是機緣巧合。正好祖父去江南,我便跟著去了。她們這一種布料是剛剛做出來的,以往都沒有。我就高價買來一些,想著芷筠做衣裳肯定好看。”
德妃有些無奈:“你太寵著她了。這一下去,可得把她寵壞了。”
太後嗔道:“你女婿疼你女兒不好啊?要哀家說啊,就該這麼寵著。越寵越好!”
周圍人便都哈哈大笑。
大家都在看五公主的衣裳有多麼奇妙,唯有珞佳凝,一直在看五公主紅彤彤的臉色。
她真的隻是害羞所以臉紅嗎?
難道,這麼熱的天穿著那麼厚重的衣裳,不會熱嗎?
珞佳凝忍不住問了句:“妹夫你買了幾身這種衣裳?可真好看。想必夠妹妹穿一路了吧?”
“大概做了三四身?”舜安顏沉吟道:“其實我不太讚同她熱天穿那麼厚。可她說這麼好看的衣裳,就該出門穿。我也阻止不得。”
舜安顏說到最後,已經有些無奈。他抬手,輕輕為妻子捋去鬢邊汗濕的發絲。
其實這種暑天,出汗是很正常的。
但珞佳凝還是覺得五公主出的汗實在是太多了點。現在太陽還不熾烈,她就已經汗濕頭發。等到太陽大起來,再窩在馬車上奔波,指不定還能熱成什麼樣子。
珞佳凝便道:“不知道五妹妹有沒有帶輕便一些的衣裳?”
她指了指頭頂開始顯露熾熱光芒的太陽:“等會兒還會更熱。妹妹莫要怪我多事。我曾經跟著一起去塞外過,途徑熱河。那一路過去可真不容易。雖然越往北邊越涼爽。但是路上的酷熱也真不是好忍受的。”
四福晉那一次跟著出去幾個月,最後還把腳給紮了。這事兒大家記得清清楚楚。
倘若旁人說一路奔波辛苦,五公主還不見得相信。可這話四嫂說起來,可信度就變得很高了。
她一向信任四嫂,不由猶豫起來:“……應該也沒那麼熱吧?”
“熱!怎麼不熱的!”太後道:“之前我跟著你皇阿瑪南巡。有時候在歪頭走著還覺得涼爽。可一進了馬車,又捂著又悶熱。難受得很。整個人都昏昏沉沉,怕自己挺不過去的。”
德妃上前摸了摸那漂亮衣裳的布料:“你如果一路都穿著這樣布料的衣裳,怕是會捂得難受。換輕便的吧。”
“就是就是。”七公主也道:“熱河清涼。姐姐你可以到了熱河再穿這幾身新衣裳。”
珞佳凝適時地插上一句:“路上窩在車子裡,穿著的衣裳都皺皺巴巴的沒法看了。還不如到了熱河再穿,也免得路上又躺又坐的壓壞了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