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醒來的時候,小小的房間烏泱泱擠滿了人。
她睜眼看到皇阿瑪和皇額娘,虛弱地笑笑:“你們怎麼都來了?”
剛才經曆的那一切仿佛是一場夢。
在夢裡她痛苦難當,一會兒昏迷一會兒清醒。整個過程好似被撕裂成無數碎片,連接不起來。
德妃一直在女兒的床邊落淚,眼睛都哭腫了,見女兒醒來便扯出一個笑容:“你出事,我們怎麼能不擔心怎麼能不來。”
七公主之前還強裝鎮定,這時候她哇地一下大哭起來:“姐姐!你可算是醒了!你不知道,我們都可擔心你了!”
太後看到孫女兒終是睜開了眼,心中巨石落了地,直接撲到了床邊:“孩子,你覺得怎麼樣啊?”聲音已然發抖。
五公主想要抬手,卻沒有力氣,隻能微微笑著:“我沒事。”
因為之前大量灌下湯藥又數次嘔吐,她的嗓子火辣辣地疼著,說話聲音極其沙啞。
看到孫女兒已經意識清醒,又能開口說話了,太後感激得不行,坐在床邊望向四阿哥身邊的那道嬌俏身影,哽咽著說:“這次可真是多虧了四福晉在。”
小五是她從繈褓裡的嬰孩,一點點親手帶著長大的。
說這個孩子是她的命也不為過。
如今小五命懸一線差點沒了,多虧了四福晉方才轉危為安。她現下的心情,看著四福晉的時候,就跟看著自己的救命恩人似的。
太後記得上次四福晉救了七公主後,她給了四福晉一個手鐲,說讓四福晉以後拿著手鐲找她,她可以答應四福晉一件事,任何事情都行。
問題是,現在的情形,都不是答應“一件事”就能夠表達感激的了,答應千千萬萬個,她都肯。
說她偏心也好,說她對孫女兒們不一樣好也罷。
在她心裡,終歸還是最心疼那個親手帶大的孩子的。
太後拉著五公主的手,扭頭望著四福晉,諸多話語說不出來,沉默著憋了好半晌後,竟是落了淚。
這下子大家都慌了起來,趕忙安慰老祖宗。
太後擺擺手示意大家不用緊張,又指了四福晉,對康熙帝說:“賞!給哀家好好賞她!這孩子就是咱們的福星!善星!”
珞佳凝知道大家都擔心五公主,所以看到眾人都圍在了床邊,她反而是和胤禛一起站在了牆邊,沒有硬擠過去。
畢竟現在長輩們都想要近一點看看五公主。她把位置留給了她們。
珞佳凝看太後現在心情激動,忙笑著說:“什麼善星?我可是沒聽說過這種詞兒,皇祖母誆我呢。”
太後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激動之下說錯了詞兒。
被四福晉這麼一打岔,她太過起伏的心情好歹是略微平複了一點點:“沒聽過就沒聽過。皇祖母專門賜了這個詞兒給你,誰敢說不行?”
這下子不隻是珞佳凝了,周圍人也都笑了起來,連康熙帝都在哈哈大笑。
“四福晉做得不錯,是該賞。”康熙帝道:“隻是兒子一時間還沒想到怎麼賞她,皇額娘給朕點時間好好想想。”
太後沉吟道:“在行宮,什麼都沒有,好東西都在京城留著。是得好好想,那就等回宮再說吧。也不急於一時半刻了。”
康熙帝應了一聲,順手把拇指的玉扳指拿了下來,塞到四阿哥手裡:“這個先給你們吧。後頭的回京了再給。”
胤禛正站得筆直,沒料到皇上會突然塞了個東西過來,忙雙手接過。
這扳指是康熙帝戴了好多年的,還跟著他打敗了噶爾丹,在康熙帝心中的地位頗重。
如今康熙帝把它給了四阿哥,這事兒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沒多久,消息傳到了行宮各個角落。
宜妃和惠妃方才知道,這事兒竟然是駙馬爺身邊的一個丫鬟鬨出來的。而且,宜妃丟失了的那個首飾匣子其實是被那個丫鬟給弄去的。
宜妃臉上有些掛不住。
在屋子裡坐立難安了許久後,宜妃心一橫,咬著牙硬逼著自己走到了惠妃的門口,笑著揚聲問:“姐姐在不在屋裡?”
惠妃的聲音透著冷漠:“不在。”
“喲,那可是巧了,我來了姐姐卻不在。那我進屋等姐姐吧。”宜妃也不顧惠妃的眼刀子,硬是頂著惠妃的冷眼鑽進了門內。
熱河本就涼爽,空氣清新。
可惠妃的房內卻還是放了幾大塊冰,讓這屋裡的溫度降得更低了點。
宜妃順口問了句:“姐姐屋裡怎麼那麼冷?若我說,這個溫度還放冰的話,恐是會著涼。”
惠妃涼涼地斜著望了她一眼:“氣得我內火旺盛,多放冰才能讓心火降一些。”
宜妃訕訕笑著:“姐姐還在怪我之前說錯了話?”
眼看著惠妃的臉色非但沒好起來反而更差了些,宜妃忙說:“這下子我們都知道誤解了彼此,倒是可以握手言和了。”又拿了帕子半遮著嘴輕輕地笑。
惠妃橫了她一眼,沒好氣道:“什麼叫‘誤解了彼此’?明明隻有你在誤解我偷拿了你的東西,我卻沒有誤解你。我說我沒拿,是真真正正在說實話為自己辯駁,可沒有誤解你的半分意思在。”
宜妃也知道自己理虧。
本來惠妃完全沒有摻和到首飾匣子的事情裡頭去,是她非要攀咬惠妃,惹得惠妃和她一起在眾人麵前爭吵,丟了臉。
這事兒鬨得挺大,還驚動了皇上。
也難怪惠妃現在沒什麼好臉色給她看——因為大皇子的緣故,皇上已經是對惠妃頗有怨言了,覺得惠妃沒管教好兒子。
現在再鬨了這麼一出,即便是知道了惠妃底下的人沒有拿那個匣子,可是兩人爭吵的情形已經被皇上知道,皇上對惠妃“不識大體言辭無狀”的印象是抹不去了。
終歸是宜妃害得惠妃如此。
宜妃忙讓人把自己備下的東西拿了過來:“姐姐,這是我娘家送來的一些新鮮果子,好吃得很。你嘗嘗?”
惠妃擺擺手:“罷了。彆我吃了這個東西,回頭你又讓人說是我偷拿了你的。拿回去吧。”
宜妃是卯足了勁兒來的,想要求個握手言和。
可是惠妃不吃這一套,壓根不給她絲毫的挽回餘地。
宜妃也沒轍,隻能訕訕地把東西又拿了回去。她一回到自己屋裡就蔫蔫地坐到了椅子上,越想越氣。
李公公趕緊給她端了杯涼茶:“娘娘喝點茶,消消氣。”
宜妃當即把火發了出來:“什麼消氣?這怎麼消氣?那些人捅出來那麼大的簍子,憑什麼讓我來承擔這種後果?”
她覺得自己委屈得很:“之前我哪裡知道是旁人家帶來的丫鬟手腳不乾淨?惠妃的箱子挨著我的,我當然會想著是惠妃的人乾的了。惠妃為什麼還怪我。”
說罷,宜妃想到了那個五駙馬身邊的丫鬟,氣得把茶盞都摔到了地上。
“一個丫鬟,哪裡來的那麼大的膽子。”宜妃捏著帕子憤憤不已,隨口便說:“要我講,那佟佳家指不定背後有什麼人在暗中慫恿那丫鬟做這種事情。”
李公公生怕宜妃再發脾氣,那樣的話,他們這些底下人可受不住,忙連聲應著:“是是是。娘娘您說的都沒錯。”
宜妃發泄了好一通才算作罷。
而後她又思量著,該怎麼挽回和惠妃的關係。
大家要在行宮住上挺長一段時間,倘若一直這樣僵持著,倒是不太妙了。
五公主休養了好幾日方才能夠下地行走。
舜安顏又是心疼又是愧疚,衣不解帶地在她身邊照顧著。
這天天氣晴朗。
珞佳凝和七公主五福晉一起在院子裡吃茶聊天。
她們一大早就聽說五公主好起來了,一會兒就能來找她們玩。所以幾個人都沒有離開院子,專門守在這裡等候五公主。
不多會兒,舜安顏親自扶了五公主出來。
七公主看到舜安顏那憔悴的樣子,嚇了一跳:“姐夫你這是怎麼了?”
現在的舜安顏,已經是胡茬子遍布臉上,頭發亂糟糟的,眼下滿是烏青,整個人看上去憔悴得很了。哪裡還有半分平時的瀟灑俊朗?
看他這模樣,好像是被人下了毒的不是五公主而是他了。
舜安顏笑笑。
因為臉上都是胡茬,而且臉色很差,他這一笑倒是有點嚇人的味道。
七公主縮了縮脖子。
五公主握著夫君的手,溫聲說:“這些天辛苦你了,你去歇息一下吧。有四嫂在,你不用擔心我。”
舜安顏原本還想說他不累。又聽說四嫂在,他莫名安心許多。
這些天他沒睡過片刻的安穩覺,如今看到妻子好轉,終於放心下來後,他也覺得有些疲累了,便也沒再堅持。
“那我沐浴後收拾下,略睡會兒。等兩個時辰後再來陪你。”
五公主嗔道:“兩個時辰?除去沐浴吃飯的時間,你才能睡多久?多睡兒再來。”
舜安顏顯然沒打算多休息,聽聞後也隻笑笑,沒多說什麼。
等他走了後,五公主方才輕聲與七公主說:“你姐夫一直在照顧我,顧不上捯飭自己,這才搞的灰頭土臉的。你可彆笑他。”
貴為佟佳家的嫡出少爺,舜安顏平時很注重外表的。
隻是最近五公主身子不好,他心疼妻子且心存愧疚,半點也不讓旁人接手照顧五公主,全是他不分日夜地在床邊伺候著。
五公主知他心意,也勸說他去休息。可他怎麼也不聽。
這不,如今她好多了能下床了,他也隻肯給自己兩個時辰的休息時間,等會兒還得回來跟著她方才放心。
五公主說起自家夫君的時候,臉上滿是滿足的笑意。
七公主的心裡卻有些不是滋味。
她覺得當初那兩個男人配給她和姐姐,倘若姐姐去的是人口簡單而且人人心善的張家,那麼姐姐就不用遭遇這一切了。
七公主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