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舉辦了散管考試。
在這一次的考試當中,年羹堯得了甲第。
珞佳凝知道的隻有這些了。她有意打聽一下年羹堯的具體情況,又不方便問胤禛——現在的他和年羹堯還不熟悉,問他等於沒問。
珞佳凝就湊了個時間,正好去酒樓一趟,便詢問掌櫃的可知道那風流書生的現狀。
“那書生……哦,福晉說的是年羹堯啊?”掌櫃的笑說:“您彆看他這個人做事兒太不著調了,其實有很才華。這不,昨兒他還和幾個人一起來吃酒呢,說是要去翰林院任職了。”
“有這種事?”珞佳凝奇道。
“正是如此,他啊,往後就是翰林院的官員了。”掌櫃的道:“聽說是個從七品檢討的職務。小的隻從他們閒談中聽了這麼幾句,再多卻是不知道了。”
珞佳凝這便說起了旁的。
她還記得年羹堯當時的做派,不由想著,倘若真的讓這種人做了翰林院的官員,那清靜的地方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恰逢過了幾日後,珞佳凝正好進宮去找德妃。
的翰林院庶吉士們來給皇上謝恩,珞佳凝就特意去了趟乾清宮,瞧了眼那年羹堯。
年羹堯說實話長相不算特彆出眾,容長臉,吊梢眉,看著有些凶相。但他因那意氣風發的模樣而自有一股子傲氣,頗有自負才子的倜儻之意。
年羹堯年紀輕輕就有了這般功名,那是許多讀書人一輩子都可望而不可即的,他也確實有驕傲的資本。
不過珞佳凝真的不太喜歡這種性格的人,看到果然有他後,就搖搖頭自顧自離去了。
胤禛這時候恰逢來給康熙帝回稟意見事情。他遠遠地看到了四福晉,誰知四福晉卻沒看到他。
胤禛望見,四福晉朝著那些庶吉士盯了一會兒,而後若有所思地走了。
於是他問身邊的兩位大太監:“你們倆知道剛才福晉在看誰麼?”
其實那些庶吉士,都是翰林院去的新人,高無庸和蘇培盛能認得幾個人出來?
倆人仔細觀察了一會兒,這才發現,嘿,還真彆說,有一個人他們倆都見過,叫年羹堯的那個。
隻是這人他們是在酒樓裡見到過的,而非翰林院。
蘇培盛和高無庸都陪著四福晉去過酒樓看賬冊,也略聽掌櫃的提過幾句年羹堯。
掌櫃的所說,無非是“那年羹堯最近又來了,倒是沒有惹事,不過喝酒喝得有些高了淨說胡話”這種類似的事情。
其實四福晉不過隨口問了幾句而已,而後掌櫃的說了說,沒什麼大不了。
因此聽了四阿哥的問話後,蘇培盛抿了抿唇沒有答話,保持沉默。
高無庸道:“那些庶吉士裡有一個人,仿佛是四福晉認得的。”
胤禛對這個答案略感到意外:“誰?”
“好像是叫年羹堯。”高無庸說。
蘇培盛瞥了高無庸一眼,給他個眼神:你瞎掰掰什麼?福晉不過隨口聽一耳朵,你還真當回事和四爺說。
高無庸癟了癟嘴:還是說了吧。往後四爺從旁人那兒聽說的話,倒顯得我們倆欺瞞他了。
兩人短暫“交流”後就各自收回了目光。
胤禛沒有留意他們倆的小動作。
他負手而立,遙望著乾清宮那邊的方向,思索著究竟哪一個是四福晉十分留意的“年羹堯”。
沒幾日到了十阿哥大婚的日子。
這位未來的十福晉博爾濟吉特氏遠道而來,是由康熙帝派了人前去蒙古相迎,又由蒙古人和大清派去的使者一同護送回來的。
博爾濟吉特氏來到京城的時候,比預計的時間早一些,距離大婚的日期還有五六日。
康熙帝就把她安頓在了京城裡的一處宅子裡,又讓幾位已經嫁過來的福晉沒事的時候可以去那邊,陪未來的十福晉說說話。
博爾濟吉特氏安頓的這一處宅子位於京中比較熱鬨的一處,鬨中取靜是個不錯的地方。
她即將從這個院子出嫁,直接抬到宮中,在阿哥所和十阿哥住在一起。
博爾濟吉特氏到底是草原上的女兒,心裡再怎麼緊張得很,也不至於像京城女兒那般嬌羞得都不敢見未來夫家的人。
聽說皇上派幾位福晉過來看她了,博爾濟吉特氏大大方方地讓人敞開了大門,熱情邀請福晉們進院子。
“我初來乍到,也不太清楚你們的規矩和禮儀。”博爾濟吉特氏笑著與未來的妯娌們說道:“還請你們多多見諒。”
八福晉看著這一個小院子,不由撇了撇嘴:“皇阿瑪也真是小氣。你堂堂郡王之女,出嫁的時候怎麼可以住在這樣的院子裡。”
博爾濟吉特氏微微笑著,沒有接話。
跟著她從草原過來的一位嬤嬤說道:“皇上派來的那位梁公公已經和我們說了,反正隻是暫住的地方,潔淨明亮就好,太寬敞了隻我們幾個人住的話,反而顯得冷清。更何況旁邊就可以走一走,瞧瞧這邊的鋪子和風土人情,正適合我們這些遠道而來的人。”
她們初來京城,什麼都不熟悉。
康熙帝把她們安頓在這邊,也有意讓她們無事的時候可以在周圍走走看看,了解一下京城。
畢竟十阿哥的府邸還沒有完全修葺好,她們夫妻倆還得在宮裡住一段時間才能出宮立府。
在宮裡住著的這段時間裡,博爾濟吉特氏將很難出門一趟。現在提早在京城玩一玩,也不至於嫁到宮中之後覺得和四周的一切格格不入了。
八福晉聽說是梁公公說的皇上意思,便知道是梁九功親自過來了一趟,於是咬了咬牙什麼都沒再多說。
博爾濟吉特氏環顧四周,看著院子裡新來的這些鶯鶯燕燕,隻覺得她們都是一個模子出來的,差不都的裝扮和衣裳,認不出哪個是哪個。
她最後選了個長得最漂亮最出挑的來問:“你是幾福晉?我怎麼稱呼你?”
珞佳凝沒料到博爾濟吉特氏一選就選中了她,笑道:“我是四福晉。你以後叫我四嫂就行,現在稱呼四嫂也可以,叫我四福晉也行。”
“那就叫你四福晉吧。”博爾濟吉特氏說:“不知道我過幾日需要注意些什麼?我隻知道一些禮儀,再多的就不清楚了。”
珞佳凝:“知道禮儀就可以。其他的儘可以隨性一些,即便是進了宮,你也不用太擔憂。要不了多久,你和十弟的宅子修好了,你就可以出來住了,不用再像宮裡那般拘著。”
珞佳凝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知道身為蒙古郡王的女兒,這位格格肯定脾氣不小,也不見得會願意服從這邊的條條框框規矩。
既然如此,就由著她去,隨著性子做事就行了。反正她在宮裡住一段時間後,也就要搬到十阿哥府去。
而且之前康熙帝也隱約透露出來這種意思,等到十福晉進宮後,大家儘量不要為難她。不然的話,十福晉在宮裡吃了虧,恐是會影響到大清和蒙古人的關係。
博爾濟吉特氏早就聽說過四福晉的盛名了,見自己隨意一指就是她,不由驚訝:“我聽他們提過你。說你來過草原,騎馬很不錯。往後有空了,我們倆賽馬玩。”
珞佳凝便笑:“那就等你以後的相邀了。”
“沒問題。”博爾濟吉特氏就喜歡這樣爽朗的性子,聞言跟著樂了:“你到時候彆爽約就行。”
兩人就這麼說定了。
八福晉在旁邊嘁了一聲:“什麼騎射挺好……四福晉,這種旁人隨意應付你的誇讚的字句,你也真敢應聲。羞是不羞。”
八福晉一向看四福晉不順眼,更何況宮裡的福晉們大都是和四福晉相熟的,她就更加憤憤不平。
眼下好不容易與八阿哥相熟的十阿哥大婚,來了個十福晉,結果又不知不和和四福晉攀上了關係,成了四福晉那邊的人。
八福晉自然是心裡不爽快的。
她本想著十福晉應當是她這邊的人,往後和她一起對付四福晉五福晉她們。如今倒好,這下子計劃都泡了湯,她說話就帶了些刺出來。
博爾濟吉特氏不喜歡這個女人說話做事的方式,而且這個女的動不動就翻白眼,看著醜陋又作怪:“你是什麼人?你怎的處處針對四福晉?四福晉應當也沒說什麼吧,你憑什麼就這樣針對她?”
八福晉沒料到這個草原格格地性子那麼直接,居然想都不想就問了出來,絲毫都不給人臉麵。
她忙哼了聲說道:“四福晉做過的事兒可多了去了,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個?”
“我是新來的,自然不知道你們以前的恩怨,也不知道你們以前做過什麼說過什麼。”博爾濟吉特氏說道:“我隻看到了一點,她性子溫和,而你性子跟個刺蝟似的。她沒有理你,你卻處處針對她。”
博爾濟吉特氏挽了四福晉的手臂:“我更喜歡你這樣性子,不喜歡那個人那樣的。”
她說最後那句話的時候,指著的就是八福晉。
八福晉怒了:“老十和我們家八貝勒關係最好。你身為十福晉,往後應該與我最親近!”
“那隻是你的一廂情願罷了。”博爾濟吉特氏揚了揚下巴:“你沒去過蒙古,或許不知道。我們蒙古女兒家喜歡誰便和誰玩,討厭誰就不搭理誰。沒你那麼多什麼親近不親近的顧忌。我既是不喜歡你,自然也不會和你一道,你何至於發火?”
說著,她拉了四福晉的手:“走,我們進屋吃茶去。”
珞佳凝就喊了其他幾個妯娌一起:“大家都來吧。”
八福晉堵著氣,雙手抱胸沒有跟過去,眼睛朝上翻了個白眼,下巴都要揚到天上去了。
其他人,例如三福晉五福晉七福晉,都跟著四福晉她們一道進了屋。
九福晉看看和四福晉一起過去的堂姐三福晉,猶豫斟酌很久後,終是留了下來,和八福晉站在了一起。
八福晉斜了她一眼:“你不跟你堂姐一起走?”說的便是三福晉。
九福晉笑著拉過她的手:“我和嫂嫂最親近。嫂嫂都沒去,我去那裡作甚。”
八福晉這才臉色稍微好看了一點。
她們兩個人守在院子裡,眼下的情形下,自然是不能進屋去的,不然更加沒臉麵。可她們奉了皇上的聖旨過來陪伴十福晉,若這麼貿貿然離開,倒好像是在違抗皇令似的。當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屋裡傳來了福晉們的歡聲笑語。
三福晉的聲音從裡麵傳出來:“我們京城的瓜果是真不錯。蒙古那邊的果子少,你來了我們這邊,可以多吃一些,對皮膚好。”
博爾濟吉特氏說:“我們那邊的奶好,奶酒也好。”
“上次我還吃了不少。”珞佳凝說:“之前我們幾個人去過蒙古,都吃過你們那邊許多美食。”
五福晉忙說:“對啊對啊。你們那邊的烤肉可真是太香了。回來後,我和四福晉還時常說起你們的烤肉,還想著哪天再去一趟才好。”
七福晉柔聲細語:“聽得我都流口水了。”
屋裡人都哈哈大笑。
笑聲傳到了院子裡,惹得站在這邊曬太陽的八福晉和九福晉都臉色難堪。
九福晉恨得牙癢癢的:“那個四福晉,不都說她溫柔大方得體麼?怎麼她也不顧著我們這兩個弟妹,隻自己在裡頭玩去了?”
“旁人說的話你還真信。”八福晉嗤了一聲:“你們看著她溫柔大方,我卻知道她是個最能偷奸耍滑的。凡是對她有利的事情,她就做得歡暢。對她不利的事情,她是沾都不沾的。”
九福晉奇道:“咦?照八嫂這麼說的話,四福晉倒是個很聰明的人。但是,四福晉有那麼聰明嗎?”
八福晉沒料到自己諷刺四福晉的一番言語,聽到了九福晉那邊,倒是成了讚賞四福晉聰明的話了。
她牙關緊咬,心裡難受得很。
八福晉想,那博爾濟吉特氏這麼不識好歹,她可不能讓那個蒙古女人的婚事稱心如意。
反正她現在握著老十的一個“把柄”,就不信那個草原過來的蒙古格格聽了後,還能按捺得住。
此時屋裡的歡聲笑語不斷。
而外頭,伴隨著太陽漸漸高升,溫度越來越高,顯然是曬得狠了。
八福晉被裡頭的熱鬨聲音給吵得腦殼兒疼,也顧不得去想什麼旁的了,直接拎著裙子衝進了屋裡,指著博爾濟吉特氏就說:“我跟你講一件事情。十阿哥的事情。你要不要聽?”
屋裡人頓時都愣了愣。
而後幾位福晉下意識交換了個眼神,俱都明白過來,八福晉恐怕是要把那個妾室生了個兒子的事情告訴十福晉。
珞佳凝道:“八福晉,你是忘了皇阿瑪的話了?”
當時她們幾個人來之前,先去了宮裡一趟見過康熙帝,而後聽了康熙帝一番囑托後,方才一起啟程到了這裡探望十福晉。
現在八福晉的這個做派,赫然就是將康熙帝的話拋諸腦後,打算探一探大家的底細,把什麼不該講的也要說出來了。
八福晉望著屋裡這些警惕和厭惡的眼神,知道這些眼神都是對著她的,反而心安理得起來。
不是她非要說那件事不可的。
實在是這些人欺人太甚!她才不得不提的!
但凡不讓她好過的人,她就也絕對不會讓對方好過!
八福晉這時候有了底氣,婷婷嫋嫋走進屋裡:“十福晉,我知道你是草原上的女兒,心胸寬廣得很。隻是不知道你這種心胸寬廣,在麵對庶子女的時候,是個什麼情形?”
這下子九福晉反應過來,八福晉說的那個“把柄”指的是什麼了。
她忙拽著八福晉往外走:“我們出去再說。”
八福晉父母雙亡了不怕惹惱了皇阿瑪,可是她們董鄂家還想好好活著!
她不能讓八福晉隨口亂說,搞得大家都下不來台後,再所有人都被皇上問罪!
九福晉心下緊張至極,拖著八福晉的手臂就往外拽。可是她又能有多少力氣?怎能拽得過那個拚了命想攪局的人?
八福晉猛地一用力,把自己的手臂掙脫出來,脫離了九福晉的桎梏。
博爾濟吉特氏疑惑著問:“庶子女不是很正常嗎?我也有庶弟和庶妹。這沒什麼啊。”
其他福晉都察覺出來不對勁,與博爾濟吉特氏說:“我們先告辭了,明日再來看你。”
八福晉卻冷笑著說:“有庶子庶女是沒什麼問題。可是你身為十福晉還沒進門來,十阿哥就把庶長子先生下來了……這樣的情況,你會覺得還正常嗎?”
博爾濟吉特氏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嫡妻還沒進門,庶子先出生的狀況,實在讓人難以容忍。
她正要繼續問話,三福晉卻主動站了出來:“八福晉這說的什麼話。就算是有庶子,那也不過是個奴才的孩子罷了,值得一提麼?”
八福晉也跟著笑:“值不值得一提我不知道。但是你們明明清楚狀況,卻故意隱瞞著不告訴十福晉,那可就罪過大了。”說罷,她拿著帕子掩著口笑,眼睛盯著博爾濟吉特氏,擺足了看好戲的狀態。
在前來的這些妯娌裡麵,三福晉年紀最長。
而且,三福晉這幾年是因為有了女兒後,脾氣收斂了許多,變得溫和大方起來。
想當年,她可也是個懟死人不償命的主兒。
現在看到八福晉闖進來之後,屋裡的氣氛就陡然一變沒有之前那麼和諧了,三福晉斜了八福晉一眼,悠悠然說:“喲,八福晉這說的什麼話?什麼叫我們都知道卻不告訴十弟妹?”
她這個時候也不喊那位是蒙古格格了,直接叫了一聲弟妹,又道:“我們是想著,不過是個奴才生的個卑賤東西而已,根本不值得一提,所以沒有說。怎的到了八福晉口中,那庶子倒像是個正兒八經的繼承人了似的。”
博爾濟吉特氏壓著怒氣問:“那到底有沒有這麼一回事?”
所有人都沒敢吭聲。
實際上,所有人都得了康熙帝的命令,不準和十福晉說,所以所有人都沒敢提。不然的話,皇上怪罪下來,自己受罰倒是其次了,可能還會牽連到自家阿哥和娘家人跟著受氣,就得不償失了。
現在被八福晉這麼一攪合,博爾濟吉特氏顯然是知道了什麼,大家夥兒隻能默契地保持沉默。
博爾濟吉特氏赫然明白過來,拉著四福晉詢問:“你們都知道,但是十阿哥……不對,不是他。是皇上或者太後不準你們說,你們就不敢提。是不是?”
珞佳凝被她這麼拽著,不想違抗皇上的命令,就道:“你若是真想知道,不如問八福晉。她既然喜歡講,你就問她問個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