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郡王隻知道十八阿哥生病病得厲害,卻沒想到這孩子會一命嗚呼直接在蒙古地界殞命。
消息是身邊親信告訴他的。親信也是剛知道事情不久,這就急急忙忙來告訴了他。
蒙古郡王擔憂著。
即便皇上那邊廚房裡的廚子不是他的人,即便皇上那邊伺候的也不是他的人,可如果皇上真要怪罪於他,他當真脫不了乾係。
畢竟這是在他的地界上。
所以,在看到康熙帝過來後,說到“十八阿哥突發急症不治而亡”的消息時,蒙古郡王心裡咯噔一聲,還以為皇上會降罪於他。
誰知皇上十分寬厚,根本沒有計較他在這邊“招待不周”,而是詢問他方便不方便幫忙單找一輛敞闊的車子,運送十八阿哥的屍身回到京城。
“自然可以。”蒙古郡王見皇上不和他計較旁的,反而好生詢問,主動把這事兒包攬下來,爽快地說:“不光是馬車,就連馬匹,甚至他的棺木,我都能找人置辦妥當。”
蒙古人素來豪爽,說話有什麼就直接說了出來。郡王也是如此。
當他脫口而出講完那些話後,才後知後覺發現“棺木”這個東西讓他來準備,好像不太合適,忙又補充幾句:“當然了,我來準備小皇子的棺木不太妥當,這事兒我不敢攬著。還望皇上莫要見怪。”
康熙帝素來疼愛十八阿哥,眼下看到蒙古郡王這般為十八阿哥著想,他也是心裡熨帖得很。
“郡王此言差矣。你在這兒生活了那麼多年,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極為熟悉。倘若你來為十八阿哥置辦棺木,我高興還來不及,怎的還會怪罪你?”康熙帝道:“既然如此,一切有勞郡王了。”
蒙古郡王爽快地點頭:“陛下請放心。我會速速辦好這件事。”說罷,他朝康熙帝行禮過後,大跨著步子出了屋。
康熙帝不由慢慢轉回了十八阿哥的那個院子。
小孩子忽然故去,自然不能大辦。到時候由一隊宮人護送著回到京城,安葬了就也罷了,不能舉辦什麼儀式。
康熙帝站在院子的門口,不由得想到了孩子昔日和他玩笑的種種情形,瞬間悲從中來幾乎淚下。
就在他眼角裡即將溢出淚花的時候,一旁忽然傳來一道驚慌且驚喜的聲音:“皇阿瑪!您可回來了!”
映入眼簾的便是太子捂著胸口跌跌撞撞而來的模樣。
康熙帝沒想到其他阿哥都走了的情況下,太子依然能夠守在這裡。
他心下略微安慰了些,想著太子對十八阿哥也不是完全毫無情意的,畢竟其他人都走了太子卻依然守在院子裡。
特彆是看到太子唇角乾涸的血跡,這讓他想到了剛才猛然踹出的那一腳,心境更是不一般。
康熙帝麵容略鬆:“胤礽你沒走?”
“沒走。”太子覺得胸口疼,依然堅持著站起來,對著康熙帝道:“皇阿瑪沒讓兒臣走,兒臣自然要守在這裡。”
康熙帝沒料到會是這樣一個答案,略微怔忪:“嗯?”
“皇阿瑪不是隻說了讓大皇兄和四弟他們離開嗎?”太子也挺疑惑,不知道皇上為什麼露出這種表情:“兒臣最聽皇阿瑪的話了。皇阿瑪沒說讓兒臣離開,兒臣自然喲啊守在此處。”
他從之前的晚宴的種種跡象判斷,皇上最想聽到他“聽話”的言辭了,故而如此回答。
誰知他好像這一次猜錯了。
聽聞他的答案後,康熙帝居然神色冷了下來。
“你回去吧。”康熙帝語氣淡淡:“這兒也沒什麼需要你幫忙的地方。”
太子辨不出皇上語氣裡的喜怒,隻能遲疑著笑了笑:“皇阿瑪那麼多事,總有兒子幫得上的地方。兒子雖然受了傷,卻還能堅持著,肯定可以幫忙的。”
康熙帝剛剛熱乎起來的心就這麼瞬間冷了下去。
就算到了這個時候,太子還不忘提醒他,他之前踢了太子那麼一腳。太子甚至還十分“大度”地表示,不會和他計較那一腳。
康熙帝閉了閉眼:“你先回去吧。”
太子分辨不出皇上什麼意思,試探著詢問:“皇阿瑪真沒什麼事兒讓兒臣去辦了嗎?”
康熙帝緩緩開口:“你既然傷到了,自然需要休息。你且回去休息吧。”
太子左思右想後躬身行禮:“那兒臣就先退下了。”
太子直到離開院子,都還在思索著自己現在走到底是對還是不對。他忍不住回了一次頭,揣摩著皇上的意思。隻可惜皇上的表情太平靜了,壓根讓他看不出來喜怒。
太子隻能在小太監的攙扶下,一步回頭地慢慢離去。
當太子的身影徹底在院外消失之後,康熙帝驀地把旁邊石桌上的一套茶具給拂到了地上。
他震怒。
蒙古郡王身為外人,尚且能夠因為十八阿哥的死而耿耿於懷,覺得是他們蒙古招待不周之故,甚至還努力給十八阿哥找合適的棺木與運送的馬匹車輛。
相較之下,太子身為十八阿哥的嫡兄,居然絲毫都不顧及兄弟情義。弟弟死了,太子卻還能夠嬉笑自若地試探他的意思。
康熙帝拂袖而去,吩咐跟在身邊的梁九功:“你找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商量十八阿哥運送的相關事宜,看他們要不要派一些可靠的人跟車回京。”
梁九功應聲。
“……要不也問問四阿哥的意思吧。”康熙帝忽然想到了那個一進院子就要衝進屋裡的急切身影。
當時四阿哥半夜來到院中,一問十八阿哥果然是不行了,直接衝到屋裡想要守在十八阿哥床邊。
還是康熙帝把他叫了出來,他才沒有硬守在那邊的。
可見四阿哥對這個弟弟,心裡終究留了一塊位置,不論怎樣,四阿哥都覺得,十八弟也是他的弟弟。
這讓康熙帝想到了,和四阿哥並不是同一個母親所生,卻從小就受到四阿哥多方麵照顧的十阿哥。
十阿哥的生母身份如此低微,四阿哥卻絲毫都不介意,對十阿哥嗬護備至,守著這個弟弟健康長大……
康熙帝素來器重十阿哥和十四阿哥的。這倆孩子從小就課業騎射都還不錯,長大了後,對國事也頗有自己的見地。
隻他們倆的性子太桀驁不馴了,時常惹出點麻煩事情,讓他頭疼。
就這麼兩個不聽話的兒子,如今卻和四阿哥四福晉相處的那麼好,可見四阿哥和四福晉兩人是很合格的兄長和嫂嫂。
四阿哥不隻是十阿哥十四阿哥的哥哥,也是十八阿哥的哥哥。
康熙帝吩咐梁九功:“需要人的時候,就問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這兩個畢竟是十八阿哥同母的親哥哥,所用之人必然是對十八阿哥衷心的。
“至於用車用馬和其他一應物品,蒙古郡王會安排一些,其他的你找四阿哥詢問。”康熙帝道:“老四心性沉穩,當得起大事。”
而他自己,因為失子之痛,實在難過得緊,一點也不想去摻和進十八阿哥的後事裡麵去。
隻因多想一下,自己的心口就更疼一分,實在是難以麵對。
梁九功問道:“不用問問直郡王麼?”
他明白皇上不找太子的原因。一是太子表現得對十八阿哥之死太冷漠了,皇上不放心把事情交給太子。二是太子被踹了那麼一下,也不像是立刻就能擔事的樣子。
可大皇子到底是眾皇子之首,皇上居然繞過了大皇子,這讓他十分詫異。
畢竟大皇子之前表現得十分冷靜且果決,押了個小太監就能捉住了太子的錯處,算是個做事兒仔細的。
康熙帝聽了梁九功的疑惑後,目光放遠,望向天邊。
“老大做事兒是仔細,可惜太會算計。”康熙帝道:“處理親弟弟的事情,不需要算計,主要還是兄長對弟弟友愛。就老四吧,不用管老大了。”
梁九功恍然大悟,應聲而去。
太子胸口挨的康熙帝那一腳,著實不輕。
當時已經吐了血,回到自己屋裡後才發現胸口疼得厲害,讓人揉了揉覺得不行,就叫了太醫去看。
敷了藥,直接歇息了下。醒來時到了傍晚,他覺得倒是好一些了,不至於呼吸都是痛的,卻還是疼得厲害,走路時一步喘回。
眼看著疼得這麼嚴重了,他卻還是堅持著參加了蒙古郡王置辦的晚膳。
之所以不能再叫“晚宴”,實在是因為十八阿哥故去後,這兒不太適合再飲酒跳舞,隻能低調一點,大家湊一起吃個飯而已。
太子來的時候,被小太監攙扶著,好似走路都不利索了,腿腳時常打擺。
好不容易來到位置上坐下,他還慘白著一張臉,對弟弟們不住歉然地說:“我這會兒不舒服,原本不該來這裡掃了大家興致的。可是……”
他自嘲笑笑:“可是我身為東宮之主,總得成為弟弟們的表率,就算是身體抱恙,也得過來才行。”
這樣的笑容,他本來是想做給皇上看的,讓皇阿瑪瞧一瞧他無奈又體諒的模樣。
可是此時此刻,這樣的笑容看在了康熙帝的眼中,隻覺得紮眼。
其他阿哥們都是麵容哀戚,連飯都吃不下。
偏偏太子身為皇子們中帶頭的,卻還能笑得出來,而且還能想著用笑容來“算計”一番。
康熙帝便招來梁九功到身邊,小聲詢問:“朕當時踢太子那一下,當真如此之狠嗎?”
連路都要走不動了?
梁九功斟酌著說:“厲害是厲害,畢竟皇上九五之尊,龍威甚嚴。隻是卻也沒有嚴重到那種地步。您顧念太子的一番孝心,自然舍不得對他太狠。”
“是這樣沒錯。”康熙帝滿意地點點頭:“隻是太子做樣子做得太過了,顯得好似朕不近人情,將他踢殘了似的。”
說罷,康熙帝嗤了聲:“怕是不想摻和到十八阿哥的事情裡麵吧。”
梁九功忙說:“太子殿下可能覺得,自己身上染了血,再衝撞了十八阿哥的事情就不好了。”
康熙帝心裡有自己的想法,對此頗不以為然,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大皇子距離太子和皇上的位置都不算遠。
他雖然沒有聽到康熙帝和梁九功在說些什麼,但看康熙帝和梁九功神色,他心中已經約莫有了些數。
大皇子拿起茶盞,撇去浮沫慢慢飲著,心中有了計較。
有些事兒就得緊著點辦。
一旦遲了,可就真的錯過最好時機了。
酒宴散去後。
大皇子略等了片刻,估摸著康熙帝回到房中後應當是梳洗完畢準備休息一下了,這便腳步匆匆趕到了康熙帝的院子,求見皇上。
康熙帝這兩日心累至極,昨兒晚上更是一夜沒睡,現在頭在隱隱作疼,全身都在叫囂著疲乏。
他很想好好休息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