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宮人們嘩啦啦跪了一地。
看來這次皇上發怒挺嚴重的,不是尋常小打小鬨訓斥兩句就能作罷的事情。
德妃這才意識到事情遠比她之前預估的還要嚴重,忙側頭望了眼兒媳,暗道幸虧有這個孩子提醒著,不然的話,事情怕是更遭。
倘若不是珞佳凝一直緊繃著,她也不會和衣躺著小憩,等到穿了衣裳再往這邊走,自然不能迅速趕來,一切都晚了。
德妃忙加快腳步和四福晉一起步入屋子。
到了門口的時候,梁九功歉然地將她們攔住:“德妃娘娘,四福晉,您二位現在怕是不能進去。”
說著,他朝裡看了眼,小聲道:“皇上正生氣呢,您二位進去了,非但幫不上忙,怕是還要受牽連。”
珞佳凝塞給梁九功一個金釘子:“勞煩公公幫忙通稟一聲。我不怕受累,隻怕幫不到弟弟們。”
梁九功歎息道:“四福晉您何苦呢。”到底也是幫忙推開門,小聲說了句:“皇上,德妃娘娘和四福晉來了,想要見您。”
康熙帝語氣生硬:“不見!”
“皇上。”珞佳凝適時開口,聲音溫和甜軟:“兒臣今兒早晨剛剛給您做了桂花糖糕,親手做的。那桂花還是之前八月份的時候,五公主親自從桂花樹上摘了釀的桂花糖。您要不要嘗一嘗?”
聽到自家可愛的兒媳和可愛的女兒,康熙帝冷肅的麵容到底是和緩了點。
這個時候德妃也說了句:“皇上,您可彆聽她瞎說。”
康熙帝來了兩份興趣:“哦?”
德妃道:“剛才四福晉本來想做白糖糕的,結果把鹽當做糖放進去了,我和她說了,她才改的。後來想著用桂花糖的話總不會弄錯,她就用了桂花糖。她還說什麼專門用桂花糖,那可真是騙您的。”
康熙帝一個沒忍住笑了一聲。
有了皇上這一聲笑,整個屋子裡的壓抑氣氛就略輕了一點。
康熙帝到底是讓德妃和四福晉進了屋。
珞佳凝進去的時候,手提著裝了桂花糕的油紙包。
——她也是臨走前忽然想著,拿個吃的總不會出錯。正好車輦在準備當中,並沒有立刻到。她這就把桂花糕包好帶了來。誰曾想還真的派上了用場。
地上滿是瓷器的碎片。
想來康熙帝之前大怒之下,把屋子裡的東西能砸的都砸了,才會出現這樣滿地狼藉的場麵。
珞佳凝微微垂眸看著這一切,不動聲色走上前去,把桂花糕擺在了旁邊桌子上。
德妃麵露驚訝:“喲,皇上,這屋裡是怎麼了?怎的如此亂糟糟的?”說著,她好似剛剛看到兩個跪在地上的兒子似的,奇道:“他們倆這是怎麼了?是不是犯了什麼錯?”
康熙帝一看到那倆逆子就忍不住生氣,指著他們倆嗬斥:“就是這二人!在和朕談論兵法的時候,居然提到了胤褆那個忤逆子!”
聽到皇上說到“這二人”的時候,珞佳凝愣了愣。
她再一看地上居然是齊齊跪了兩個人,驚訝錯愕之餘,卻恍然明白過來,事情早已和“記錄”當中變得不一樣了。
對啊。
她怎麼忽略了十四阿哥胤禎了。
想在原本的“劇情”裡,十四阿哥是八阿哥那一黨的。所以遇到了皇上質問十三阿哥的時候,十四阿哥必然是會借機猛踩十三阿哥,恨不得十三阿哥下了地獄才好。
可今時不同往日。
在她的不斷努力之下,十四阿哥的心早已偏到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這邊。
對現如今的十四阿哥來說,十三阿哥就是和他一起長大的親哥哥一般。
自從十三阿哥的生母敏妃去世後,在十三阿哥沒有娶妻出府的那段日子裡,他們兄弟倆同吃同睡,真的比親兄弟還親。
現在十三阿哥遇到了困難,被皇上責罵了。十四阿哥又怎麼會置之不理?
這就出現了兩人一同被皇上斥責的場麵。
珞佳凝喟歎這般的兄弟情義的同時,覺得壓力更大了。倘若這一次她救不好的話,說不定兩個弟弟就會被一起圈禁。
思及此,珞佳凝深吸口氣,努力綻開一個微笑,福了福身:“請皇阿瑪賜教,和兒臣說一聲,到底弟弟們是說錯了什麼。我一介女流,不懂得什麼治國大道理。但是,弟弟們說錯了,我做為嫂嫂總該斥責教導他們,讓他們‘改邪歸正’的。”
她這一句“改邪歸正”倒是讓康熙帝忍俊不禁。
心情略微放鬆之下,康熙帝倒也把事情簡短告訴了她:“胤祥今日談論兵法之時,酒氣熏天,竟然提到了胤褆當年作戰的一些情形,甚至還大讚胤褆做事果決、是個將才!”
再次想到剛才種種情形,康熙帝的語氣重新變得冷厲起來:“就那種不顧兄弟情義、恨不得用咒詛讓親弟弟去死的人,怎可能是將才?難道說在十三阿哥的心裡,胤褆那種人居然還值得稱讚??”
珞佳凝聽了,真是恨鐵不成鋼,狠狠瞪了十三阿哥一眼。隻是十三阿哥低著頭跪在地上,壓根沒看到她這一眼。
珞佳凝快速思量著,福了福身:“皇阿瑪,兒臣想著,十三弟想必不是這個意思。”
康熙帝沉默著。
珞佳凝道:“每個人吃酒後都有自己的習慣。而十三弟吃酒後,最習慣的便是回憶往昔。以前他常常念叨的便是已故的敏妃,現在他有些醉了,提到的大皇子,也不過是當年年少時候跟著皇上身邊四處征戰的大皇子而已,並非那個曾經的直郡王。”
敏妃便是十三阿哥的生母章佳氏。
聽到四福晉提起已經不在了的敏妃,康熙帝的目光頓時柔和了許多。
是了。
十三阿哥確實是個很容易懷舊的人。
前些日子的時候,十三阿哥吃醉了酒被人抬著到乾清宮暫時歇息,他親耳聽到十三阿哥哭著喊“額娘”。
十三阿哥喚德妃一直是“母妃”,這一聲“額娘”想來說的就是敏妃了。
但是,康熙帝一想到胤褆的種種惡行,終究是無法忘記剛才十三阿哥提起胤褆時候那神采飛揚的模樣。
德妃這個時候福身下拜:“皇上!十三阿哥喜歡回憶往昔,是他念舊啊!他也時常在臣妾麵前提起敏妃……是臣妾管教不力,沒有管好孩子!還請皇上責罰!”
“兒臣也不對!”珞佳凝說著就要下跪:“兒媳也有管教不力之罪!兒媳明知道弟弟喜歡吃酒卻沒阻止,明知道弟弟吃酒經常念舊,卻沒能提早讓他改了這個毛病,是兒媳的不對!請皇阿瑪責罰兒媳!”
她這一打算跪,真的是滿屋子人都驚到了。
現在四福晉懷孕的月份依然是大了,再這麼跪下去可真是麻煩。
康熙帝三兩步過來,驚得他親自彎身過來扶她:“你何必這樣苦了自己?又不是你的錯,你跪下做什麼!”
皇上親自來扶,四福晉就沒能跪成。
十四阿哥一下子哭了起來,膝行著過來扶著四福晉:“四嫂!我們做錯了事情,何至於你也來?”
最難過的莫過於十三阿哥。
他悔不當初,覺得自己真不該吃那些酒,也真不該不聽嫂嫂的妄議大皇子的事情,歉然道:“四嫂,弟弟不對。有事兒都是弟弟一個人承擔著,你可彆傷了孩子。”
說罷,十三阿哥重重叩頭:“請皇阿瑪責罰兒臣!兒臣一個人的錯,不拖累四嫂和十四弟!”
康熙帝怒喝:“你還知道你錯了?朕沒責罰你嗎?朕之前說圈禁你的話,你真當兒戲?”
這時候屋子裡一聲啪的脆響響起。
竟是四福晉打了十三阿哥。
四福晉指著十三阿哥,氣得眼圈兒都紅了:“你說你這個吃酒說胡話的習慣什麼時候能改?你孩子都好幾個了,卻要看著他們的阿瑪一吃了酒就瘋瘋癲癲的。我明白你想念敏妃娘娘,所以想吃酒的心思。可你吃了酒就說胡話,自己都腦子不清醒了亂說一通。你說你為的什麼?”
簡短幾句,她就把十三阿哥喝酒給推成是為了“懷念敏妃”,而提及大皇子則是“說胡話”。
十四阿哥也是個機警的,聞言順勢說道:“十三哥一喝酒就容易說胡話。上次還把我認錯成了四哥,拉著我的手非要讓我教他寫字。”
大家都知道,十三阿哥這一手的字都是四阿哥教出來的。
十四阿哥這話說得倒是沒有問題。
康熙帝麵容稍緩。
德妃見機行事,在旁邊說道:“皇上,十三阿哥確實做錯了,您說要圈禁他,臣妾全力支持!隻是……”
她放緩了聲音,聽上去有些弱弱的,小心翼翼的:“隻是臣妾心疼兒子,您能不能少圈禁他幾天啊?”
珞佳凝跟著說道:“兒臣還等著孩子出生後,讓他十三叔幫忙看孩子呢。”
康熙帝一個沒忍住又笑了一聲。
眼看著滿屋子人都在等他一句話,康熙帝終是沒繃住冷臉,緩緩說道:“金口禦言不能改。該圈禁就得圈禁。”
珞佳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但,時間長短可以更改。”康熙帝道:“不如圈禁三日吧。總得讓小十三知道喝酒誤事,讓他改了這個嗜酒如命的壞毛病。”
珞佳凝、德妃和十四阿哥同時鬆了口氣。
三人偷偷對視一眼,俱都輕輕笑了:“多謝皇上聖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