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家四口一同入了宮。
暉哥兒看娘親要獨自去見皇祖父,便道:“額娘儘管去。妹妹有我照料著,沒什麼事的。”頗像他父親四阿哥那沉穩的模樣。
珞佳凝看著暉哥兒這個樣子,不由笑了,和夫君孩子們道了彆,這便往乾清宮去。
康熙帝正對著一堆奏折皺著眉頭,看四福晉來了,指了位置讓她坐,又忍不住憤然:“那噶爾臧太過狂妄!做事竟是如此不著邊際!”
珞佳凝忙問:“皇阿瑪說的是何事?”
“他在端靜喪期期間霸占索諾穆之妻。”康熙帝把奏折擲到一旁,語氣生冷:“這般不尊重大清不尊重公主的行徑……誰給他的膽子!”
珞佳凝暗暗心驚。
那索諾穆乃是草原一員猛將。噶爾臧公然挑釁朝廷,又故意惹怒草原上歸順朝廷的將領,其用意昭然若揭。
康熙帝站起來在屋中快速走著,又忽地一回頭,望向那份奏折。
珞佳凝順勢提起來這一次的用意:“……四爺不知道是明著去蒙古為好還是暗著去為好,特意讓我來請示皇阿瑪的意思。”
說罷,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本來應該四爺親自來請示的,隻是晨姐兒一大早就鬨著要她阿瑪抱,四爺脫不開身,隻能帶著晨姐兒暉哥兒先去了永和宮,我獨自來問皇阿瑪。”
康熙帝聽到孫女兒孫兒的名字後,嚴肅震怒的麵容稍微緩了緩。
他定定神後,沉吟道:“其實朕本來想著,暗著去也不錯。”那樣能查到很多噶爾臧私下裡做的錯事:“但是!朕現在改了主意!”
康熙帝遙指著那一份奏折,氣道:“噶爾臧做事如此狂妄大膽,無非是覺得朕無法治得了他!這一次胤禛前往,儘管明著去!朕倒要看看他多大的膽子,還能對朕的兒子做什麼!”
珞佳凝聽得心驚肉跳,生怕這一次胤禛過去真觸了黴頭再被噶爾臧給謀算了。
她趕緊說道:“皇阿瑪,兒臣也想和四爺一起去。”
為了對付年氏,她包袱裡已經兌換了一大堆道具,一時半會也用不完,還不如過去幫一幫胤禛。
康熙帝卻道:“你一個女子過去了終究不太方便。而且那噶爾臧頗為好色,朕也怕你過去後反而被他盯上。”
身為公公,他也會護著自家兒媳,避免她受到傷害。
“不如讓胤禎跟著去吧。”康熙帝思索片刻說道:“胤禎做事兒,時常有些突如其來的想法,甚好。老四太過沉穩,老十四又太過跳脫。兄弟倆一起在那邊互相幫襯著,想必能事半功倍。”
聽聞十四阿哥跟去,珞佳凝心下稍安,起身福禮:“兒臣替四爺多謝皇阿瑪了。”
事情定下來後又過了個新年。
還沒出正月,兄弟倆就踏上了去往蒙古的路途。
待到二人離開後,珞佳凝便時常進宮陪伴德妃。恰好弘暉也在宮裡跟著皇子們學習,偶爾還能與康熙帝談論一兩句時事。
珞佳凝帶著晨姐兒進宮,一來是探望德妃,二來也能看看暉哥兒功課如何了。
不過,提到已經遠去的兩個兒子,德妃擔憂得不行。
“草原上的人勇猛得很。胤禛和胤禎二人去了那邊,也不知道會不會和他們起衝突。”德妃憂心忡忡地說:“那些人都是拚起來不要命的。倘若真比力氣,胤禛和胤禎斷然不是他們的對手啊。”
德妃憂心的站起來複又坐下,半晌都平靜不下來。
珞佳凝笑道:“這一次皇阿瑪派了禦林軍扮作尋常侍衛守護著他們,又有許多得力能乾的人跟著。不會出事的。”
“真的嗎?”德妃勉強笑了笑:“……希望如此吧。”
十三福晉知道四爺和十四爺去了後,德妃會覺得孤單,便也帶著孩子們來了皇宮裡陪伴德妃。
現在她的兒子已經長開了一些,活潑可愛的很,即便是睡著也粉嘟嘟的十分有意思。
而女兒已經大了些,正好在旁邊逗著晨姐兒。
德妃望著一屋子的孩子們,倒是心裡稍微放寬鬆了些。
日子原本平靜無波地這樣繼續著。
某天夜裡,珞佳凝正打算睡下。誰知剛剛閉上眼睛卻忽然一股子巨大壓力驟然襲來。
她猛地睜開眼,捂著胸口喘息不止坐了起來。看看四周好似都沒什麼異狀,也不知道這一股子擔心驚懼的感覺從何而來。
珞佳凝遙望著草原的方向。
希望四爺一切安好,希望她們能夠順順利利的。
同一個夜晚。
胤禛沉吟許久,最終決定自己單槍匹馬回京城一趟,把最近看到聽到的這些事兒儘數告訴康熙帝。
而且現在他們手裡也有了一些證據,證明蒙古人在京城裡頭安插了眼線。此事可大可小,但始終是個隱患,提早讓皇上知道的話更為妥帖。
另外,他也掌握了一些噶爾臧的罪證,倘若儘快告訴皇阿瑪的話,能讓皇阿瑪早一些做提防。
畢竟如果讓他們兄弟倆按照正常速度往返的話,回到京城還得一個多月時間。
那也太遲了些。
“我儘快回去一趟,把此事稟與皇阿瑪。”胤禛把自己的決定告訴同屋的十四阿哥:“一來一回頂多三四日,快的話兩天多就行了。”
十四阿哥差點驚叫出聲,硬生生把叫聲壓了下去,方才低聲說:“你瘋了!這樣跑的話,人能撐住馬也受不……”
他正要說馬受不了,忽然想起來快馬加鞭的話,可以中途換馬。八百裡加急都是這樣送的。
隻是人得累一些,需要精神時刻集中,十分警惕著才行。
十四阿哥總覺得這事兒不用這般費心思,忙說:“四哥,你不用這樣冒險。讓隨從或者是蘇培盛他們去一個就行,又或者是我身邊的人……”
“他們怕是連路線都認不準。”胤禛冷靜地考慮著:“而且,茲事體大,務必由我親自去和皇阿瑪說才更為妥當。”
十四阿哥急道:“可是……”
“沒什麼大問題。”胤禛篤定地說道:“我一去一回快馬加鞭應當也用不了太多時候。且有皇阿瑪的人暗中相助,不會耽擱太久。”
在他們倆離開之前,康熙帝就單獨見過他們倆,給了他們一份名單讓他們記住。
那些都是從京城到喀喇沁草原這一路上可以極其信任的官員,倘若他們倆有需要的話,可拿著康熙帝給他們的信物去見這些官員,他們會鼎力相助。
十四阿哥始終覺得沒有必要:“你派個親信去不就好了麼。”
胤禛莞爾,隻略尋了個不痛不癢的借口,並不對此做出什麼太多的解釋。
事實上,他這次也是故意為之,正好遇到了如此好的機會,便打算抓住。
身為皇子,誰會對那個位置完全沒有想法?隻是有的執念深,有的執念淺罷了。
他自然也想得到它。
在此之前他給皇阿瑪留下的印象不過是“關愛兄弟姊妹處事沉穩”之類,現在,他想讓皇阿瑪看到他的另一麵。
他想表現給皇阿瑪看看,讓皇阿瑪知道,他也能殺伐果決,也能單槍匹馬支棱起來,斷然不是那種平庸之輩。
更何況這一次皇阿瑪把親信重臣的名單給了他們。
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他正好可以借了這一次的時機,讓皇阿瑪親近的臣子知道,他雍親王是十分能乾的,不輸於年輕時候的皇上。
隻是這種想法,他不能對弟弟說出口,哪怕是親弟弟也不行。
“我把蘇培盛和高無庸都留在這裡。萬一噶爾臧這兩天要見我,就說我病了休養中,過兩日就和他碰麵。”胤禛道:“左右我很快就能回來,你也不必過多擔心。”
這一次出行,胤禛把蘇培盛和高無庸都帶來了。二人都很機靈能乾,都帶上保險一點。
而且,以前胤禛出行的時候,這二人也都跟在他身邊,蒙古這邊基本上都知道兩位大太監是四阿哥身邊近身伺候的,時時刻刻都跟在他的身邊。
倘若他們倆全都留下的話,確實更加保險一點。
不過,十四阿哥也有些擔憂。
“四哥你如果自己單槍匹馬回去的話,會不會太冒險了。”十四阿哥始終覺得這事兒不靠譜,想要反對四哥,卻又沒什麼理由了:“好歹把蘇培盛和高無庸其中一個帶著吧?”
“他們倆騎術不如我,真帶著反而成了累贅,七八日恐怕都回不來。再者,當我這邊一個人都沒少的時候,他們即便看不到我,也不會太過懷疑。”胤禛堅持自己的想法:“但凡這邊少了一個除我之外的人,他們勢必會開始懷疑我是否真的在裡麵。”
這下子十四阿哥徹底沒了話。
他知道四哥的脾氣,一旦四哥決定了的事兒,他是勸也勸不回頭的。
十四阿哥隻能歎了口氣,認命地幫四哥快速收拾著行裝,讓四哥趁著夜色偷偷出了草原。
胤禛一路疾馳。
中途換過幾匹馬,都是拿著康熙帝給的信物找的沿途府鎮的親信臣子,終於在一天一夜後到達了皇城腳下。
九門提督是康熙帝的人。
胤禛拿著信物找了他後,九門提督安排了十三阿哥過來見喬裝打扮的四阿哥,而後兩人急急進了宮直接麵聖。
四阿哥人都已經在皇宮內了,沿途親信臣子送的密報方才到了康熙帝的手中。
康熙帝拿著手中三四封密報,心裡又是欣慰又是後怕。
欣慰的是,四阿哥果然不愧是他的兒子,一旦在重大事件前下了決定,便雷厲風行說乾就乾。不分日夜趕來,居然還能比送密報的人跑得還快。
後怕的是,身為尊貴的皇子,他居然一點也不在乎身份,單槍匹馬就這麼回了京城,也不怕半途出事。
“胡鬨!”康熙帝看著風塵仆仆麵露憔悴的兒子,忍不住斥責:“你就不怕你半途出事?日夜兼程,片刻都不休息。你真當你的身子是鐵打的?”
胤禛拱手躬身:“皇阿瑪。兒臣當時沒想那麼多,隻想到了江山社稷,隻希望皇阿瑪平平安安。”
他指著自己剛才寫下的那些名字:“這些探子藏匿於京城之中,天知道他們要行什麼惡事,做了什麼樣的打算。兒臣既是知道了噶爾臧圖謀不軌,便一心想的是皇阿瑪,隻盼著皇阿瑪儘快收到這一份名單。皇阿瑪安然無恙,兒臣再累都值得。”
康熙帝氣道:“你就不能讓親信送消息回來?非得你親自來送?你也不想想自己什麼身份!倘若你有事,朕會安心?這些探子又不是立刻會發作,必然要藏匿一段時間才出動。你何必不顧安危急於一時?”
“旁人來送,兒臣不夠放心。”胤禛躬身說著,語氣誠懇:“兒臣顧念皇阿瑪,片刻也不敢耽擱,跑死了兩匹馬方才急忙趕到了這兒,確保皇阿瑪可以第一時間收到消息。旁人送的話,必然不會像兒臣這般心急。兒臣不敢拿皇阿瑪的安危開玩笑,寧願兒臣自己累一點,那也值得。”
聽了四阿哥這一番肺腑之言,再看四阿哥晝夜不眠的憔悴樣子,康熙帝終究是不忍心了。
這麼多兒子裡頭,老四和老四媳婦兒最為貼心。
老四今日這樣不顧自己的安危而特意送信過來的做派,讓康熙帝不由得眼中閃著淚光。
這就是他的兒子!
和他一樣,做事果決!
想當年噶爾丹數次來犯,他禦駕親征,終是把此人拿下,靠的就是這一分勇猛和果決!
康熙帝十分動容,親自伸手把四阿哥扶了起來:“好孩子,你且休息一下。有什麼事兒我們細細詳說。”
四阿哥落座後,與康熙帝把這些日子一來的事情一一道來,又把發現了的噶爾臧的事情儘數告訴康熙帝。
帝王震怒。
他在屋裡不住走動著,卻也無法平息心中的那般怒火。
十三阿哥之前在旁邊一直靜靜聽著,這個時候看四阿哥把事情差不多稟告完了,便好生與康熙帝商議:“皇阿瑪,兒臣看四哥已經累了,不如讓他休息一會兒?”
“哦對,老四去裡頭歇會兒吧。”康熙帝指著裡間屋子:“那邊有個貴妃榻,你可歇上一晚,明日天不亮趕緊啟程回去。”
他倒是不想那麼快就趕著疲累的兒子回去。
隻是胤禛堅持如此。
因為胤禛這一步走的實在是險棋,不趕緊回去的話,很容易被噶爾臧發現問題。他擔心十四弟應付不了那個凶悍的漢子,必須要親自趕緊回去才行。
康熙帝知道他所言非虛,就讓他略作休息,明早趕緊啟程。
胤禛好生謝過了皇阿瑪後,卻話鋒一轉,輕聲說道:“……兒臣想回府一趟。”
“什麼?”康熙帝這次是又驚又怒了,忍不住嗬斥:“時間緊迫,你若是回去一趟,豈不是徒增煩惱?”
胤禛笑了笑,輕聲說:“兒臣麵見皇阿瑪,是父子親情。兒子想回府看看,是擔憂四福晉。她知道兒臣這一趟過去頗為艱險,必然日日憂心。兒子見她一麵,哪怕隻有短短一炷香時間,那也是很滿足了。”
康熙帝知道這夫妻倆伉儷情深。
見他如此,身為父親的康熙帝也不好多說什麼了,隻能擺擺手吩咐道:“老十三,你讓你四哥扮作你的家丁,嗯,用你的名義去找四福晉吧。”
說罷,康熙帝又有些生氣:“讓弟弟半夜去找自家媳婦兒,也不怕擾了兩邊的名聲!”
十三阿哥忙說:“皇阿瑪,兒臣可以派人儘快找兒臣的福晉,讓她趕緊去四哥府邸門口等著,那樣就無礙了。”
康熙帝剛要點頭,胤禛卻笑著說道:“不必如此麻煩。”
原來四阿哥府邸後麵有個小門,平時都是關著的,偶爾有急事才需要打開。
胤禛平時都會拿著小門的鑰匙以備不時之需,這次臨走前也順手帶著了。他進府後悄悄去找四福晉便可以,不用如此大動乾戈。
也正因為這樣,他才會提出來想要見一見四福晉的話。
康熙帝無奈至極:“那你自去吧。”
十三阿哥便用自家馬車送四阿哥到府邸後頭,又叮囑四阿哥:“醜時一刻我會過來接你。時間不等人,你有話和四嫂儘快說。”
胤禛應了一聲後便從小門鑽進了府邸。
珞佳凝這兩日一直睡不踏實。
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麼,總覺得胤禛那邊不知道出了什麼變故似的,讓她頗為提心吊膽。
這天她都已經躺下去了,結果翻來覆去睡不著,一閉上眼就心驚肉跳的說不上來什麼滋味。
誰知這個時候外頭忽然有輕微響動。
守在廊簷下的翠鶯厲喝:“什麼人!”
珞佳凝忙側耳細聽。
結果外頭一陣輕聲低語後,便沒了聲響。
珞佳凝擔心地披了衣裳起身,在門口的位置輕聲喊著:“翠鶯?翠鶯?可是有什麼事兒嗎?”
誰知門忽然動了。
珞佳凝嚇了一跳趕忙退後,還把係統調了出來,打算用那一包袱的各種道具去對付來人。
不料伴隨著一聲熟悉的輕笑,響起的卻是那個她日思夜盼的熟悉聲音:“怎的?不歡迎我麼?”
胤禛這便從門旁轉了過來,出現在她麵前:“我讓翠鶯她們幾個在院子門口守著了,等閒沒人能過來。”
珞佳凝愣了十幾秒才恍然回神:“……四爺?你怎麼來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距離他回京應該還有一段時日才對。
而且,哪個正經回來的人會半夜闖空門,偷東西似的悄悄來自家臥室?
珞佳凝正快速思索著,胤禛已經抬手撫上了她的眉梢眼角:“想你了,自然就回來了。”
他這般嚴肅穩重的人,說起情話來便尤其要命。
珞佳凝忍不住臉紅了紅。
胤禛牽著她的手和她一起進了屋,這才把事情大致說了出來。
聽了他這一番遭遇後,珞佳凝又驚喜又後怕,忍不住抬手拍他:“你既是回來了,趕緊走就是,或者在皇阿瑪那裡歇息一下便走。何至於非要過來找我?”
胤禛伸手摟著她,輕聲低語:“我心裡歡喜,卻沒人可以傾訴。總想見一麵和你說說這種歡喜,這樣才能冷靜麵對後麵的事情。”
珞佳凝奇道:“你高興什麼?”
“原本我走這一步也是險招。但是不走這一步的話,有些位置我是夠不上的。”胤禛輕聲低喃,語氣有些沉重,又有些愉悅:“這一次十分順利,我見到了那些想見的人,包括九門提督,還給他們留了個好印象。又讓皇阿瑪知道我很靠得住,做事果決……走到今日這一步,我終於確定,我是有希望的了。”
珞佳凝一開始還犯迷糊,聽到最後一個字,已經是心驚肉跳。
原來,他要和她分享的喜悅,竟然是這件事!
“我剛才在皇阿瑪那邊,看著皇阿瑪的神色舉動,便知道他十分欣賞我。”胤禛輕輕笑著:“可我沒人能訴說,便想找你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