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晚寧滿臉嫌惡,偏偏自己洗完還要替對方洗。墨燃因為有些走神,顯得挺收斂,默默地替楚晚寧洗了手,楚晚寧則沒好脾氣,嘩啦一下潑了墨燃一整壺,半邊袖子都打得透濕。
“………………”
墨燃盯著自己濕掉的半邊衣袖看了一會兒,不知在何處神遊,居然臉上沒有什麼,隻是墨黑的眼睛深處,隱隱有一些微妙的光澤在流淌。
他怔忡地想。
楚晚寧沒變,從來都沒變。
所行所為,所思所想,前世今生,都一模一樣,分毫未改……
他緩緩抬起頭來,甚至有那麼一瞬,覺得自己是站在死生之巔,站在巫山殿前,楚晚寧從綿延的禦階之底向他走來,下一刻就要跪落在自己跟前,那清高的頭顱要磕落在地,那筆直的脊梁將折辱彎曲,楚晚寧,要伏在他履前,長拜不起。
“沃盥禮成。”
鬼儐相陡然一聲長唱,把墨燃從回憶中喚醒。
他猛地回過神,對上楚晚寧一雙眼,漆黑的瞳仁閃著淩冽寒光,猶如彎刀覆雪,令人心驚膽寒。
墨燃:“…………”
……呃,前生終究是前生,楚晚寧朝他下跪這種事情,這輩子還是想想就夠了,若要實現,付出的代價著實太大……
沃盥禮之後是同牢禮,而後是合巹禮。
鬼儐相緩聲唱道:“夫婦共飲一杯酒,從此天涯永不離。”
交杯合巹,而後共拜天地。
楚晚寧看上去真的快要氣瘋,他微微上挑的細長丹鳳眼危險地眯著,墨燃估計出去之後他把那個鬼司儀剁成爛泥都是輕的。
可是這個樣子的楚晚寧,真的不能細觀。
哪怕再多一眼,都能重新墮入那些個淩亂汙臟的回憶之中,不可自拔。
“一拜——跪天地——”
原以為即使是逢場作戲,楚晚寧那麼傲的性子,也決計不會跪的,可是沒想到為了走完這一套步驟,他眉心抽了抽,閉著眼睛,居然仍是跪下了,兩個人齊齊叩首。
“二拜——跪高堂——”
得嘞,就跪那倆沒臉的紙人吧,那也能叫高堂。
“三拜——跪——夫妻對拜——”
楚晚寧垂著濃深的眼簾,看都不看墨燃一眼,轉過身來,哐當一下氣吞山河乾脆利落迅速無比地伏下身去,忍得銀牙咬碎。
誰知兩個太不默契,靠的近了些,砰的一聲就撞了個頭對頭。
楚晚寧痛得倒抽一口涼氣,捂著自己的額角,抬起濕潤的眼睛,凶狠地瞪著同樣揉著額角的墨微雨。
“……”墨燃隻得用口型說,“對不起。”
楚晚寧不言語,陰鬱著臉,翻了個白眼。
而後是結發禮,讚禮官唱著“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鬼儐相遞來金剪刀,墨燃情不自禁地往後縮了縮,唯恐楚晚寧一個不高興直接把自己給活活紮死。楚晚寧似乎卻有此意,但最後還是隻剪了彼此的一撮發縷,放入金童玉女呈上的錦囊,由“新娘”楚晚寧收好。
墨燃很想問他,你不會一怒之下拿我的頭發去下詛咒,紮小人兒吧?
讚禮官唱道:“禮——成——”
兩個都鬆了口氣,從地上站起來。誰知下一刻那讚禮官又悠悠地喊了一聲:
“良辰已至,送入洞房——”
什、麼、鬼!!!
墨燃瞬間僵住。
一口老血,差點噴出!
開什麼玩笑,他要敢跟楚晚寧洞房,這婚禮可就真他媽的要成冥婚了!雖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可他這輩子想要……不對,他兩輩子想要的人,都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師昧,而不是這個會把覬覦他的人統統捆起來、丟到淤泥池裡染染色的冷血魔頭楚晚寧啊!!
現在逃婚,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