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簡單了些,沒有那麼多花樣麵碼,醇白的麵湯撒著蔥花和白芝麻,小段的排骨,青菜,還有一隻微微焦黃的荷包蛋。
楚晚寧很餓,但他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看了一眼麵,又看了一眼墨燃,把臉轉開了,不說話。
墨燃把麵擱在桌上,輕輕說了句:“我讓店裡的廚子又做了一碗。”
楚晚寧垂下眼簾。
果然並不會是墨燃親自動手。
“吃一些吧。”墨燃說,“這碗沒有放辣,沒有牛肉,也沒有豆芽。”
說完他就退出去了,順帶替楚晚寧關上了房門。
他歉疚楚晚寧的傷。
但也隻能做到這一步了。
屋子裡,楚晚寧靠在窗邊,不知在想些什麼。他雙手抱臂,遙遙盯著那一碗排骨麵,直到麵條的熱氣散去,直到最後變冷,沒有熱度。
他才終於走過去坐下,拿起了筷子,挑起冷掉,甚至沱了的麵食,慢慢吃了起來。
陳宅邪祟案已結。
第二天,他們從驛館內取了寄養的黑馬,沿著來時的路返回門派。
街頭巷尾,茶攤飯鋪,彩蝶鎮的人們都在紛紛議論著陳員外家的事情。
這個不大不小的鎮子,居然爆出如此醜聞,足夠鎮民們津津樂道一整年的了。
“真沒想到,陳公子早就關著門和羅姑娘成了親,哎,羅姑娘真可憐呐。”
“要我說,如果陳家沒有暴富,就出不了這檔子事兒,果然男人就是不能有錢,一旦有了錢,滿肚子壞水可以淹掉整座城。”
有男人不樂意了,說道:“陳公子又沒有冒壞水,這都是他爹媽的錯噻,陳員外這個龜兒子,以後子子孫孫生的娃兒都要沒屁/眼哦。”
又有人說:“死了的人可憐,那活著的人呢?你們看看陳姚氏,姚千金,我瞅著她才是最冤枉的呢。陳家那個黑心的老母,騙了人家大姑娘,你們倒說說看,她這下子該怎麼辦?”
“再嫁人唄。”
那人翻了個白眼球,嗤道:“再嫁?你來娶?”
被調侃的那個泥腿子齜牙咧嘴,摳著牙縫笑道:“我窩裡那個女人要是答應,我娶就娶嘛,姚小姐長得這麼水靈靈,我不嫌她守過寡。”
“呸,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墨燃坐在馬背上,豎著耳朵,精神奕奕地左聽聽,右看看。要不是楚晚寧閉著眼,皺著眉頭,把“聒噪至極”四個字寫在腦門上,墨燃沒準都想湊過去和鄉人一起三八了。
並轡而行,好不容易出了主城,來到郊區。
師昧忽然咦了一聲,指著遠處:“師尊,你瞧那裡。”
被毀的鬼司儀土廟前,圍著一大群穿著褐衣短打的農人,正忙碌地在搬著磚石,看樣子是打算修葺受損的土廟,給鬼司儀重塑金身。
師昧憂心忡忡道:“師尊,之前那個鬼司儀沒了,他們又新造一個。這個會不會再修成仙身,為非作歹?”
楚晚寧:“不知道。”
“要不我們去勸勸他們吧?”
楚晚寧:“彩蝶鎮冥婚習俗已曆數代,又豈是你我三言兩語就能勸動的?走吧。”
說著一騎輕蹄,絕塵而去。
回到死生之巔時,已是傍晚。
楚晚寧在山門前對兩個徒弟說:“你們去丹心殿陳述經過,我去戒律庭。”
墨燃不解道:“去戒律庭乾什麼?”
師昧則一臉憂心忡忡:“……”
楚晚寧無甚表情:“領罰。”
雖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哪個天子會因為殺了個人就要蹲大牢秋後問斬的?修真界也一樣。
長老犯戒,與弟子同罪——在大多數門派,隻是一句空話。
事實上是長老犯戒,能寫個罪己書就不錯了,哪個傻子會真的去乖乖受罰,挨上一頓柳藤或者幾十棍?
所以戒律長老聽完楚晚寧的自表後,臉都綠了。
“不是,玉衡長老,你真的……真的打了委托人?”
楚晚寧淡淡的:“嗯。”
“你也太……”
楚晚寧掀起眼皮,陰沉地看了他一眼,戒律長老閉嘴了。
“此一戒,按律當杖兩百,罰跪閻羅殿七日,禁足三月。”楚晚寧說,“我無可申辯,自願領罰。”
戒律長老:“……”
他左右看了看,勾了勾手指,戒律庭的門碰的一聲就關上了,周圍頓時寂靜無聲,隻有他們兩個人相對而立。
楚晚寧:“什麼意思?”
“這個,玉衡長老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戒律這種東西,它再管束也不該管到你頭上來。這件事關起了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這麼算了吧。我要是打了你,尊主知道了,還不得跟我急?”
楚晚寧懶得跟他廢話,隻簡單道:“我按律束人,也當按律束己。”
說著於堂前跪下,麵朝戒律匾。
“你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