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終於能睜眼時,他們已乘龍入雲,身在金成池之上,旭映峰之巔。噴薄水汽化作萬點熒光,自鏡麵般的巨大龍鱗散落,刹那間煙雲如靄,薄霧成虹。望月引首長嘶,八荒變色。
墨燃聽到薛蒙的聲音自後麵傳來,在獵獵疾風中顯得激動又邈遠,他畢竟是真的年少,容易因為一些事情而暫忘憂愁——
“我的天!我在飛!乘著龍飛!”
望月於旭映峰之上盤旋數圈,逐漸縮小身形,緩緩俯身降落,當他停棲在金成池畔的時候,已經縮成原先的一半都不到,不至於壓碎周圍太多的山石草木。他蜷在原處,靜靜讓墨燃他們下了龍脊背。
他們回頭去看金成池,隻見得萬丈寒冰化開,洪波湧起,浪推碎冰。此時晨曦大亮,東方既白,陽光燦然灑落,流入金成池池中,一片波光嶙峋。
師昧忽然驚道:“快看池內那些蛟!”
那些翻騰纏繞著的蛟龍隨著洶湧浪花而起伏,漸漸的就不動了,然後一一崩碎,化作點點焦灰,一枚又一枚黑色棋子從湖水中升起,彙集於半空之中。
墨燃喃喃道:“珍瓏棋局……”
這整個池子裡的蛟龍,生靈,甚至是摘心柳,都中了珍瓏棋局之術,這整一池的景象陰謀,竟都是某個人躲在暗處施設的局!
墨燃忽然不寒而栗。
他意識到,重生後的世界不對勁,有一些事情,無端地提前了。
前世他十六歲的時候,是絕對沒有任何人,能夠把珍瓏棋局發揮到這個地步的,這個假勾陳,究竟是什麼來頭?
薛蒙道:“望月!”
墨燃回過頭,隻見望月伏著不曾動彈,他身上倒是沒有黑色棋子浮現,但他顯得十分虛弱,眼瞳半眯著。
“你們……做得好……勾陳上神的金成池,寧可毀了,也絕不能……絕不能落入奸邪之手……”
他說完這句話,忽然渾身散發金光,等光芒散去後,他變成了身形較小的人類模樣。
“是你?!”
墨燃和薛蒙幾乎同時開口。
眼前的望月,正是之前引著他們前往神武庫靈體處的白發老蛟人。望月抬起頭,眸中有一抹愧色。
“正是我。”
薛蒙吃驚道:“你、你為何要引我們去神武庫?你是要救我們還是害我們?如果是害我們,為什麼還要把我們送上岸,如果是救我們,萬一我們破解不了摘心柳一劫,那豈不就……”
望月垂眸,沙啞道:“抱歉。隻是當時情況,不得不這麼做。假勾陳自身修為不足,全部依仗摘心柳的靈力在施展禁術。惟有破解了摘心柳,他的法術才會失效。我除了引你們一試,彆無辦法。”
楚晚寧搖了搖頭,走過去,揮手為他施法療傷。
望月長歎一聲:“道長仁心,不必了。我和池中萬物一樣,壽數已到,原本就是靠著摘心柳的一點靈氣苟活。它既已倒伏,我也命不久矣。”
楚晚寧:“…………”
望月道:“死生有序,不可強求。能於歸寂前,見到金成池噩夢破除,我願已圓。隻是池中驚變累及你們,實在愧疚難當。”
楚晚寧道:“無妨。……你可知道,那個謊冒勾陳的人究竟是誰,意欲何為?”
望月道:“我不知道他究竟是誰。但他的目的,應該是通過獲得摘心柳的力量,來探究三大禁術。”
楚晚寧沉吟道:“施展禁術所需靈力十分驚人,若有上古樹靈相助,確實事半功倍。”
“是啊,那個人也是這麼說的。他說上古靈體力量巨大,但是極難尋找。典籍裡唯一有跡可尋的,便是摘心柳。”
“其實他也是不久前才出現的。而自從他掌控了金成池以來,一直都在借著摘心柳的力量,在湖底做著‘重生’、‘珍瓏棋局’這兩種禁術的修煉。”
望月說著,歎了口氣,目光有些空洞呆滯。
墨燃則心中咯噔一聲。
果然……金成池之行和前世截然不同,這些變數,都是不久前才發生的。到底哪裡出了錯,使得一切都改換了軌跡?
“他能力不足,操控不了活物,於是就殺死了大批湖中生靈,嘗試操控死物。這回他做到了,於是短短數十日,他就把湖中幾乎全部的靈獸殘殺殆儘,做成棋子。隻留下了幾個,用來試驗。我就是其中之一。”
墨燃問道:“所以我求劍時,你浮出水麵,那時候你是受了假勾陳的操控?”
“不。”望月緩緩合上眼睛,“他操縱得了彆人,操縱得了狐妖,操縱得了摘心柳,卻無法操縱我。我是勾陳上神於創世時馴服的靈獸,百萬年前,在我甘心為上神驅策時,我的逆鱗處便烙刻了他的咒印,從此死生忠於主人。”
“那你……”
“迫不得已,乃是偽裝。”望月歎息道,“那個入侵者雖然沒有辦法完全控製我,可是勾陳上神的咒印畢竟已曆數百萬年,效力不及當時的萬一。我仍舊有一部分/身體受到了假勾陳的影響——你們見到我的時候,我之所以是個啞巴,就是因為我的嗓子已經完全被那個人操控,再也聽不了自己的使喚。隻有當他的法術失效時,我才重新開口能言。”
墨燃問:“那個假勾陳知道你是在偽裝嗎?”
“我想他並不知道。”望月看著墨燃,說道,“按照他的計劃,今日他就將奪取你的靈核,替摘心柳續命。但他卻沒有料到我會將你們再次帶回神武庫,摧毀古柳。他並未提防於我。”
楚晚寧卻忽然道:“他未必是不曾提防於你,或許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道長此話怎講?”
楚晚寧說:“我依稀覺得,那個假冒的勾陳上宮另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