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本座的老龍呀(2 / 2)

遠處雪山巍峨,湖麵金光燦爛,一輪旭日紅光鋪入池中,在翻湧的浪花中,碎成點點淒豔紅色。

望月歸寂。

他曾是創世時的第一批巨龍,曾經驚天動地,呼風喚雨,也曾俯首臣服,載君遨遊。人都道他是身有咒印,不得背棄舊主。卻不知他敬勾陳,為此一諾萬年。

茫茫人世間,記得創世之事的生靈,已經寥寥無幾。而望月卻知道,真正的勾陳上宮雖為魔族混血,但母親卻是被魔尊強迫,並非情願。勾陳痛恨魔族,歸於伏羲麾下,並以自身霸道魔血,為伏羲打造了天地間第一柄利劍。襄助伏羲蕩平魔寇,一掃九州。

然而,天地統一後,伏羲卻因勾陳上宮的一半魔血,而對他心存芥蒂猜疑。勾陳上宮並不糊塗,百年後,他自請離開神界,來到凡間。

一路上,他看到眾生疾苦,兵刃殺伐,自覺不該將“劍”創造而生,悔恨良多。於是他收羅了自己遺落人間的諸多兵器,在金成湖封存於武庫,栽下摘心柳,並告訴湖中生靈,但凡求劍之人,必須心存仁善,方配擁有神武。

而如今,勾陳不複,望月已逝。

金成池下,從此再無神武,也無蛟人,所有的罪惡與懺悔,扭曲與執著,都與轟然倒下的摘心柳一般,灰飛煙滅。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在彌天大雪中,金成池邊“擬行路難”四個鮮紅的石碑大字,仍和第一眼瞧見時一樣,水麵上祥和平靜,看不出水下曾有浩劫曾有苦難。

就像他們最初登上旭映峰時,並不知道,在這“擬行路難”之後,藏著一個怎樣血肉模糊的故事。

墨燃望著天空,絕壁之上,孤鷹冒雪飛過。

他忽然想:前世,望月給他陌刀,那把陌刀威力強大,然而這輩子,他所見到的陌刀卻不過是一把贗品,真正屬於他的刀,大約已經自毀於摘心柳之中,此生無緣一見。

過了一會兒,他又莫名地想起來。

當年,他來金成湖求劍。

那一天,望月浮出水麵,金色的眼眸溫和而友善地望著他,而後對他說。

——

“山腰的梅花開得正豔,你能采一枝來,贈與我嗎?”

墨燃閉上眼睛,胳膊輕輕遮住眼瞼。

前世不知池下事,竟以為,望月所求,不過攀庸附雅……

回到死生之巔,已是多日後了。

楚晚寧的肩膀傷的厲害,三個少年也都是心力交瘁,於是在岱城休息了好多天,這才動身回蜀。

薛蒙沒有把求劍之事說與薛正雍和王夫人,高傲如他,不論爹娘是失望,還是勸慰,與他而言都是刀口上撒鹽。楚晚寧看在眼裡,心中也是萬般不忍,於是終日埋首卷牘中,希望能找到彆的法子再替薛蒙得到一把神武。再或者,世間是否還存在其它方法,可以令凡人與神兵利器匹敵?

除此之外,那個假勾陳,究竟是誰,他本尊如今又在何處?假勾陳的“白子”自爆之前,所說的最後一句話,又有什麼深意?

所需煩憂的事情太多了,紅蓮水榭藏書閣的燭火晝夜照徹,銅壺滴漏,繁冗竹簡攤了一地,案卷深處,是楚晚寧略顯疲憊的麵容。

“玉衡,你肩上傷成這個樣子,可彆心懷僥幸。”薛正雍捧著杯熱茶,坐在他旁邊叨叨,“貪狼長老擅長醫術,你得了空,找他去給你瞧瞧。”

“無妨,都已開始愈合了。”

薛正雍嘖了一聲:“不行不行,你看看你,從回來之後臉色就一直不好看。十個人見了你,九個都說你瞧上去像是隨時要昏過去。我看那傷口邪門,沒準有個毒啊什麼的,你還是長點兒心吧。”

楚晚寧掀起眼皮:“我像是要昏過去?”他頓了頓,冷笑道,“誰說的?”

薛正雍:“……”

“哎呀玉衡,你彆總把自己當鐵打的,把彆人當紙糊的嘛。”

楚晚寧道:“我自己心裡有數。”

薛正雍不出聲地嘀咕了一句,看嘴形很像是“你有數個屁”。好在楚晚寧專心看書,並沒有瞧見他的小動作。

又嘮了一會兒,薛正雍見時辰已晚,拍拍屁股站起來,準備回去陪老婆,臨走前還不忘叮囑楚晚寧:“玉衡,你早些休息。你這樣子要是讓蒙兒知道了,他非內疚死不可。”

楚晚寧壓根兒不理睬他。

薛正雍碰了冷釘子,有些尷尬,撓了撓頭,走了。

楚晚寧喝了藥之後又回到了案前繼續查閱宗卷,看到後麵隱隱的有些頭暈,他支著額角,輕微感到惡心。

不過,這種惡心轉瞬即逝,楚晚寧隻當自己是累到了,因此並不在意。

夜深了,他終於倍感昏沉,蹙著劍眉睡了過去。一襲寬袖枕在堆積成山的案卷之側,膝頭還隔著一卷沒有看完的簡牘,袍緣萎地,猶如水浪。

這天晚上,他做了夢。

和普通夢境不一樣,這個夢畫麵鮮明而真實。

他站在死生之巔的丹心殿內,但這個丹心殿和他所知的有所相差,諸多陳設細節都有改變,他還沒來得及細看,大殿的門就忽然開了,深紅色幔帳飄拂。

有人走了進來。

“師尊。”

來人眉目英俊,眼眸黑中泛紫,雖然是已經是青年模樣,卷起嘴角的時候卻顯得有些稚氣。

“墨燃?”

楚晚寧站起來,剛想走過去,卻發現自己足腕處扣了四道流淌著靈力的鐵鏈,束縛著自己,無法動彈。

震驚之後怒火滔天,楚晚寧難以置信地瞪著腳踝上的鎖鏈須臾,氣的麵目扭曲,噎得說不出話,半天才抬頭厲聲道:“墨微雨,你造反嗎?給我解開!”

來人卻像沒有聽到他的怒喝,臉上帶著懶洋洋的笑意,酒窩深深,走過來,捏住了他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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