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晚寧盯了他一會兒,森然道:“你是在誆我?”
“豈敢豈敢,您可是玉衡長老啊。”貪狼笑道,“我看你這樣也沒什麼,挺好的,不就是身體變小了而已,心智稍有幼化,但微乎其微,何況法力都還在,急著恢複做什麼?”
楚晚寧臉色鐵青,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貪狼道:“不過這十年間呢,也不是說你時刻都會是孩童容貌。這種汁液的遊走,與你的靈力一脈相承。你若是三五個月,什麼法術都不施展,也就能變回原樣了。”
“這個法子可行!”薛正雍眼前一亮,似看到曙光。
豈料貪狼又微微笑道:“尊主何必如此著急?我話都還沒說完。玉衡長老恢複原貌後,依然不可太多動用法術,一旦靈力損耗多了,就又會被汁液左右,變回孩童。”
“多?怎麼叫多?”薛正雍叫道。
“這個嘛,樹汁已經遍布他全身。”貪狼說,“一日最多兩招。”
楚晚寧聲音冷硬如鐵,道:“鬼界結界常有缺漏,煉鍛靈器機甲也需法術,我若一日最多兩招,豈不成了廢人。”
“那我就沒辦法了。”貪狼陰陽怪氣道,“畢竟人間若是失了北鬥仙尊,明兒太陽都未必能照舊升起了呢。”
薛正雍在旁邊焦急道:“貪狼,你就彆說風涼話了。整個修真界,你的醫術是數一數二的,你快想想辦法。玉衡這樣子雖然法力不受影響,但畢竟是個幼童身體,身手肯定不如原來。再說了,他在金成池受傷一事,讓其他門派知道了,保不準會生出什麼花花心思來。十年也太久了,你看看有沒有什麼良藥,能夠……”
貪狼長老譏嘲著打斷了他的話:“尊主。北鬥仙尊沾染的是上古神木的汁液,又不是隨便什麼常見的毒。你覺得我一時半會兒能想出什麼法子來?”
薛正雍:“……”
“好了,我要煉丹了。”貪狼慢悠悠道,“二位請回吧。”
薛正雍:“貪狼!”他還想再說什麼,楚晚寧拉了拉他的衣擺,說道,“尊主,走了。”
兩人行至門前,貪狼的聲音卻又忽然從背後傳來。
“楚晚寧,你要是願意虛懷若穀地好好求我,沒準兒我就願意幫你配藥了呢?雖說你這種情況我前所未見,但也未必無法應對,你考慮看看?”
“……”楚晚寧回頭道,“你要如何才算虛懷若穀?”
貪狼斜倚榻間,正懶散地理著桌上銀針墊包,聞言微抬眼簾,眸中諷嘲之意閃動:“彆人走投無路時,都是磕頭求救。你我同僚一場,磕頭就免了吧,你跪下來,跟我說兩句好話,我就幫你。”
楚晚寧沒吭聲,冷淡地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才道:“冬醃菜,我看你是沒睡醒。”
言畢,拂袖離去。留貪狼一個人坐在原處發呆,半天沒有琢磨過來冬醃菜是什麼意思。
日子徐徐而過,玉衡長老對外言稱閉關,實則是困於孩童身體裡出不來。這件事情先後被薛正雍、王夫人、貪狼長老知曉,後來為了不露餡兒,璿璣長老也驚聞了這件奇事。
一晃幾個月匆匆而逝,紅蓮水榭閉門謝客久了,薛蒙他們不禁有些擔憂。
“師尊都閉關七十多天了,怎麼還不出來?”
“可能是靈力又要精進了吧。”師昧喝了口茶盞裡的靈山雨露,抬眼看著窗外陰雲密布的天空,“要下雪了呢,很快就到小寒了,也不知道師尊除夕之前能不能出關。”
墨燃正懶洋洋翻著劍譜,聞言道:“估計出不來,他前幾日用海棠花傳音給我們,不是說時日尚久麼?我看挺玄的。”
這天正好是死生之巔的閒暇日,眾弟子不需修行。墨燃三人聚在一起烹茶煮酒,小院亭樓裡竹簾半卷,重帷淺遮,底下走漏著迷蒙水汽。
最近跟他們常常混在一起的,多了個璿璣長老門下的小弟子夏司逆。
他自那日和薛蒙結識後,薛蒙就隔三岔五拉他過來一道修煉玩耍,日子久了,更是與他們形影不離。
原本的玉衡門下三徒,莫名的就多了個小的。
此刻化名成夏司逆的楚晚寧,正坐在桌幾前吃糕點。他吃東西的模樣雖斯文,但速度可一點兒都不慢。
薛蒙無意瞥了一眼,愣了一下,目光複又落回盤中,愕然道:“哇,小師弟,你這食量遺傳誰的?”
楚晚寧慢條斯理地嚼著桂花糕,花糕太好吃了,他根本理都不想理薛蒙,畢竟有人跟他搶食呢。
墨燃的手和楚晚寧的手同時落到了最後一塊荷花酥上,兩人倏忽抬眼,目光相交擦出電光火石。
楚晚寧:“鬆手。”
墨燃:“我不。”
“鬆開。”
“你吃了八塊了,這塊我的。”
“彆的可以給你,荷花酥不行。”
墨燃瞪了這個小家夥一會兒,使出了殺手鐧:“師弟,你甜食吃太多了,會長蛀牙。”
“無妨。”楚晚寧很是冷靜,“我六歲,不丟人。”
墨燃:“…………”
啪的一聲,薛蒙一巴掌伴著他的抱怨應聲而至:“墨微雨你討不討厭,你這麼大歲數的人了,還跟師弟搶東西吃。”
趁墨燃哎喲一聲捂著頭的空檔,楚晚寧已經麵無表情且眼疾手快地拿過了荷花酥,心滿意足地小口咬了下去。
“師弟——!!!”
楚晚寧不理他,專心致誌地啃甜點。
四個人正熱鬨著,突然間,一陣銳利的嘯叫聲穿透天穹,回蕩在整個死生之巔。楚晚寧麵色微沉:“集哨?”
薛蒙撩開半邊簾子,探出窗外看,外麵行走著的弟子也紛紛駐足張望,都露出了頗為意外的神色。
集哨一響,死生之巔所有門眾都必須聚於丹青殿外廣場。這也意味著必須有緊急事務的時候,哨聲才會響起。這種哨音在楚晚寧未加入門派之前,常常是在鬼界結界破損時被吹起,不過自從楚晚寧加入後,集哨已經許久未曾響過了。
師昧擱下手中書卷,起身走到薛蒙身邊:“好奇怪,有什麼事如此著急?”
“不知道,不管了,先去看看再說。”
隻有墨燃沒有說話,他抿了抿嘴唇,睫櫳垂落,遮住眸中流露出的一絲不自然。他知道這個哨聲意味著什麼,隻是這事情發生的時間和他印象裡的略有出入,他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四個人來到死生之巔,眾弟子也陸陸續續都到了,很快巨大的丹心廣場就聚齊了所有的長老與弟子。
待人齊全,薛正雍從大門緊閉的丹心殿走了出來,站在玉帶欄台前,底下是層層遞落的青石長階。跟在他身後走出來的,還有六名鮮麗女子。那六名女子容貌或俏或冷,生的都極其美好,她們臨風而立,寒涼天氣裡卻隻著一層單薄紗衣,一眼瞧過去,皆是紅裙如霞,眸如赤焰,帛帶飄飛,眉宇間亦都有一簇火焰痕跡。
薛蒙登時就驚住了。
不止是他,幾乎在場的每個人在看到那六名女子時,都是神情劇變。
薛蒙愣了好久,才嗓音微顫地喃喃道:“羽民仙使……她們,她們是朱雀仙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