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本座很好?(2 / 2)

“這樣……”

見墨燃兀自走神,葉忘昔歎了口氣道:“我所得的羽毛不少,暫且也不缺得用。你們三人若有需要,先問我取就是。”

墨燃連連擺手,笑道:“這怎麼好意思。這六根羽毛當是我問你借的,我先回去吃飯了,明日要是采得了羽毛,我就還給你。多謝啦。”

告彆了葉忘昔,墨燃揣著粥飯回到了彆院。

薛蒙的屋子裡頭沒人,大約醒了閒著無事,四處亂逛去了。墨燃於是來到了楚晚寧的竹樓。

楚晚寧尚不曾醒。墨燃把粥和煎包在桌上放了,來到他床邊,低頭看了他一眼。

突然間某種熟稔的感覺飄上了心頭。

這個小師弟睡著的樣子……怎麼有點像某個人?

但又想不起來到底想誰,隻是印象裡模糊有個人也是這個樣子,躺在床上的時候,總是把自己蜷成一團,手枕在臉頰邊——到底是誰呢?

正在他發呆的功夫,楚晚寧醒了。

“唔……”翻了個身,楚晚寧看到床邊的人,猛然睜大了眼,“墨燃?”

“都說了幾遍了,要叫師兄。”墨燃揉了揉他的頭發,而後探到額頭一試溫度,“燒熱退啦,來,起來吃點東西。”

“吃東西……”榻上的孩子愣愣地重複,發髻淩亂,襯得一張臉愈發水靈可愛。

“你看師兄疼不疼你,起了一早去買的早點。趁熱快吃吧。”

楚晚寧穿著潔白的裡衣下了床,走到餐桌前。桌上擺著一隻鮮嫩荷葉,裡頭生煎包子皮薄底酥,撒著碧綠的蔥花和黑芝麻。另有一小盅龍眼桂花粥,煮的軟糯稠厚,正冒著騰騰熱氣。

素來強勢的玉衡長老,竟生出了一絲不確定:“給我的?”

“啊?”

“都是……給我買的嗎?”

墨燃愣了一下:“對啊。”

他看著楚晚寧猶豫不決的樣子,想了想,笑道:“快吃吧,不然就冷了。”

楚晚寧在死生之巔那麼多年,眾人雖敬他,卻因他性格倔強冷淡,幾乎無人願意與他一同進食,更彆提替他打一份早飯了。有時候他看著弟子間互相關照,嘴上雖不願承認,心裡卻忍不住微羨。因此對著這一碗粥,幾隻包子,默默良久,竟也舍不得去吃。

墨燃見他坐在小凳上,盯著眼前的吃食,卻不曾動筷,還以為不對他胃口,於是問道:“怎麼了?是不是油膩了些?”

“……”

楚晚寧回頭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拿起調羹舀了一勺粥,吹了吹涼,小心翼翼地喝了口。

他若是昔日俊美冷淡的楚宗師,這樣喝粥隻會顯得涵養頗好,雅致翩翩。

但換在一個孩子身上,竟有些笨拙與可憐。

墨燃誤會了,便對他說:“你可是不喜歡龍眼?那你揀出來丟邊上,不礙事。”

“沒。”小師弟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但重新望向墨燃的時候,烏黑的眸子卻是溫潤的,“我喜歡的。”

“哦……哈哈,那就好,我還以為你不愛吃呢。”

楚晚寧垂下濃密的睫羽簾子,小聲重複道:“我喜歡的。以前從來沒人會這樣待我。 ”

他說著,抬起眸子望了墨燃一眼,認真道。

“多謝你,師兄。”

墨燃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一番話,不由得怔住了。

他不是什麼良善之人,也不喜歡孩子。之所以對夏司逆好,隻不過覺得他小小年紀身手不凡,是個值得結交的後生。

可是他一番功利之心,對方卻以真誠相待。墨燃不禁有些赧然了,但聽這小師弟的話,又覺得好奇怪,於是擺手讓楚晚寧不要再謝自己之後,他問道:“以前沒人給你買過早點嗎?”

楚晚寧沒什麼表情,點點頭。

“璿璣長老門下的那些人,不會互相照顧嗎?”

楚晚寧道:“我不常與他們聚在一起。”

“那你入門前呢?你在俗家的時候,你爹娘……”話說到一半,墨燃就頓住了。

他這小師弟生的這樣玉雪剔透,哪個做父母的忍心把他扔到山上來修煉,且從不來門派看他一眼?想必他的遭遇和師昧、和自己都是一樣的。

果然,楚晚寧平靜道:“父母見棄,也沒有其他親眷,沒人帶我。”

墨燃不說話了,良久靜默後,他長歎了口氣。心道:我本來與這孩子交好,一是看他修為高超,二是看他頗為沉穩,與尋常吱呀亂叫的小孩兒不一樣。卻不想他竟與我一般身世。

他看著眼前的師弟,不由想到自己年幼時那段滿是辛酸苦楚的歲月,胸臆中一股熱血湧動,漸生憐憫與親昵。忽然道:“從前沒人帶你,但以後有了。你既喚我一聲師兄,從此我便要好好照顧你。”

楚晚寧似乎沒有料到他會這樣說,顯得有些驚訝,過了一會兒,他慢慢揉開一個微笑,說道:“你要照顧我?”

“嗯。以後你跟著我,我教你心法,教你練劍。”

楚晚寧笑意更濃了:“你要教我心法,教我練劍?”

墨燃誤會了他的神情,撓頭道:“你彆嘲笑我啊,我知道你修為很不錯了,但你畢竟尚年幼,很多事情都要再學。璿璣長老門徒眾多,他定顧不著你。你跟我學有什麼不好的,我至少還是有一把神武的人呢。”

楚晚寧靜了良久,開口道:“我不曾嘲笑與你。我……覺得你很好。”

這樣的話,換做以前,他是萬萬說不出口的,但身體變小了,似乎連帶著性子也會柔和,就好像躲在了暗處,終於可以卸下硬邦邦的麵譜。

倒是墨燃,活了兩輩子,第一次被人誇“你很好”,儘管對方隻不過是個小孩子,但也令他手足無措,驚喜非常,磕磕巴巴了半天,素來厚得像城牆般的臉皮,竟然漲紅了。

他喃喃著重複:“我、我我我很好……我很好麼?”

忽然模糊地想起,自己年幼時,曾是真的想做一個好人的。

但,那時卑微卻溫柔的願望,就和“長大後要討胭脂鋪的李姊姊當媳婦兒”“賺夠了銀兩就天天都要買燒餅吃”“要是以後一頓飯裡能有兩塊兒紅燒肉,當神仙都不換”一樣,後來都成為風吹雪散的記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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