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燃說到這裡又笑了笑, 然後才繼續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小孩子。”
楚晚寧閉著眼睛:“不是牛吃草嗎?怎麼是小孩子?”
“你先聽我說完啊。”墨燃笑盈盈道,“從前有一個小孩子, 很窮。他沒有爹娘,在一個地主家裡做童工, 要洗碗洗衣裳擦地, 還要出去放牛。地主家每天給他吃三個餅吃, 小孩子能填飽肚子,就覺得很滿足。”
“有一天, 他和往常一樣出去放牛。在路上遇到了一隻惡犬, 咬傷了牛的腿,為此, 小孩毫無意外地被地主痛打了一頓。地主打完他之後, 又讓他去把那隻惡犬弄死了出氣。不然就不給孩子餅吃。”
“小孩很害怕, 隻能照著吩咐把狗打死了帶了回來, 但是他回家之後, 地主發現,原來咬傷自家耕牛的,竟然是縣老爺的愛犬。”
楚晚寧睜開了眼睛:“那該怎麼辦?”
“那還能怎麼辦呢?那隻狗是縣老爺最最喜愛的,狗仗人勢耀武揚威慣了。誰知道就這樣被稀裡糊塗地打死了,要是縣老爺知道,定然不會輕饒。於是地主越想越氣, 依然沒有給小孩子餅吃, 還威脅說, 要是縣老爺找上門來了,就要把他送出去。”
楚晚寧:“……什麼亂七八糟的,一點道理都不講,我不聽了。”
“很多事情本來就是沒有道理可講的。”墨燃笑道,“就比誰錢多,誰拳頭硬,誰的官大。第二天,縣老爺果然就來找人了。小孩子被供了出去。因為年紀實在太小,縣老爺也不好意思關他,狠狠打了他十棍,然後把他放了出來。”
楚晚寧問:“那孩子出來後就逃了吧?”
墨燃說:“哈哈,沒有逃,小孩依舊回了地主家,養好了傷,又繼續給他們放牛。每天依然拿三個餅吃。”
“他不生氣嗎?”
“他隻要吃得飽就不生氣。”墨燃說,“打一頓就打一頓,過去了就過去了。就這樣相安無事十多年,後來,放牛娃長大了。跟他一起同歲的還有地主家的兒子。有一天,地主家來了幾位貴客,地主兒子見其中有個客人,帶了隻特彆漂亮的瑪瑙鼻煙壺,心中喜歡,便把它偷了過來。”
“那隻鼻煙壺是祖傳的,十分貴重。客人很驚慌,滿屋子找他的東西。地主兒子見瞞不住了,就把鼻煙壺塞到了放牛娃的手裡,並告訴他,如果他敢把真相說出去,就再也不給他飯吃,讓他活活餓死。”
“……”楚晚寧聽到這裡,已是無語至極,心道墨燃雖然自幼流落在外,失了孤,但好歹是在樂府長大的,娘親又是樂府的管事嬤娘,日子雖不幸福,但也不至於淒苦,怎麼編的都是這樣陰沉灰暗的故事。
墨燃津津有味地講道:“鼻煙壺很快就被找到,那個放牛娃為了吃飯,也隻能硬著頭皮招認,而等著他的自然又是一頓暴打。這次,他們把他打得三天都下不來床。地主兒子逃過一劫,就偷偷塞給了放牛娃一隻夾著五花肉的饅頭,那孩子狼吞虎咽地吃著,也就不恨這個害他的人了。因為實在沒有嘗過這樣的美味,所以他一邊捧著饅頭,一邊還不停地跟地主兒子說,謝謝,謝謝你。”
“不聽了。”楚晚寧這回是真氣著了,“怎麼就不恨了?一個饅頭就不恨了?還謝,有什麼可謝的!”
“不是啊。”墨燃無辜地眨眨眼,“你沒聽仔細。”
“我怎麼沒聽仔細了?”
墨燃正色道:“那可是個夾著五花肉的饅頭。”
楚晚寧:“……”
“哈哈,瞧你這表情,不懂了吧,那孩子平常隻能在除夕吃到一兩塊肥肉的。他本以為,他這輩子到死都不會知道五花夾心肉是什麼滋味,所以當然要謝謝人家。”
見小師弟被自己噎得無話可說,墨燃極燦爛地笑了笑,繼續道:“反正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了。他依舊拿著自己的三個餅,每天每天過日子。有一天……”
楚晚寧這下算是明白墨燃講故事的路數了,隻要“有一天”出現,那準沒有好事情。
果不其然,墨燃道:“有一天,地主兒子又犯事兒了。”
“這一次,他在磨坊裡非禮了鄰家的一個姑娘,正好讓那倒黴的放牛娃撞見了。”
楚晚寧:“……莫不是又讓那孩子頂包?”
“哎啊。”墨燃笑了,“就是這樣,恭喜恭喜,你也會講故事啦。”
“……我睡覺了。”
“彆呀,很快就講完了。”墨燃道,“這是我第一次講故事給彆人聽,你就賞個臉嘛。”
楚晚寧:“……”
“這次是一定要讓放牛娃頂包了。因為那姑娘不堪受辱,觸壁自殺了。可是放牛娃不傻,死了人是要償命的,他不可能替地主兒子抵命。”墨燃說,“他不願意,地主兒子就把他和死了的姑娘反鎖在磨坊裡,然後跑去報了官。”
“這個放牛娃劣跡斑斑,小時候無故打死了縣令的狗,後來又偷了客人的鼻煙壺,這回居然□□了民女,自然是罪無可赦。沒有人願意聽他的辯解,人贓俱獲,他被抓了起來。”
楚晚寧睜大眼睛:“……然後呢?”
“然後,他在牢裡呆了幾個月,秋天的時候,被判了死刑,送到城郊的邢台絞死。他跟著行刑的隊伍在田壟裡走著,忽然看到不遠處有人在殺牛。他一眼就看了出來,那隻牛啊,就是他從小放的那隻,已經老了,沒什麼力氣下地了。但是老牛也要吃草啊,隻吃草不做事,地主怎麼可能願意養。它為他們耕了一輩子地,到最後,他們要把它殺掉,吃它的肉。”
說著這樣殘忍的事,墨燃居然也不傷心,笑道:“可是放牛娃是從小騎在牛背上長大的,他跟它說過很多悄悄話,給它喂過牛草,委屈的時候抱住它的脖子哭過,他把它當自己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所以,他跪下來請求牢頭放自己去和那隻老牛道彆。可是牢頭自然是不相信人和畜生會有什麼感情的,覺得他是在耍滑頭,沒有準許。”
“……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