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無心長須一抖,待要說什麼,忽然門口一道劍光閃過,一個渾身是血的碧濤莊弟子從禦劍上滾落,哇地吐了一大口猩紅,然後才抬起布滿淚痕的臉,朝李無心喊道:“莊主,不好了,不好了。您設在彩蝶鎮上方的結界破了!凶靈湧出,師兄們以、以血肉築界,暫得以保鎮內厲鬼不往外逃,但……我碧濤莊三十名守界師兄已全部身死,我苟活下來,前來報信……”
他喘了幾口氣,忽地失聲嚎啕。
“莊主!快引信通報上修界所有門派!那鎮子裡的所有死人都受了操控,是禁術,是禁術啊!”
“什麼!!”
李無心踉蹌著後退,撞到了牆柱上,整個人就像剛從棺材裡倒出來的屍體一樣蒼白枯槁。
“光靠我們撐不住的……”那弟子臉上被淚水衝出道道血汙,涕泗橫流,“莊主!”
忽然看到薛正雍,又朝薛正雍連連磕頭。
“薛掌門,求你們也一同去吧!我師兄們……我……對不住……”他語無倫次地說了一會兒,忽然閉上眼睛,仰天慟然。
“他們都……都死了!!”
大殿內一時死寂,旋即嘩然。
薛正雍臨危不亂,立刻著王夫人去引信通知上修界的其餘八大門派,令點薛蒙去集結各個長老。
“楚晚寧?”
“時不容緩,我先過去。”
“可你不會禦劍術……”
未等楚晚寧回答,墨燃搶了過來,他也著實很想會會那個“掌握”了珍瓏棋局的家夥。
“伯父不必擔心,我控劍與師尊同往。”
楚晚寧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算是默許。
兩人一同步出殿外,師昧臉色蒼白地在原地杵了一會兒,忽然回神道:“我、我也……”
但跑出巫山殿,楚晚寧他們已經禦劍行遠了。恰巧薛正雍這時又叫他回來,不要一個人亂跑,師昧隻得又返身去尋薛蒙,等著和薛蒙他們第二批走。
再觀那碧潭莊,李無心養尊處優久了,何曾突遇如此大事,但老頭子頗要麵子,緩了一口氣,也立刻吩咐人照顧那名送信弟子,又傳音本派其餘長老,也點兵點將,準備再赴彩蝶鎮大乾一場,挽回威嚴。
一行人浩浩蕩蕩走出死生之巔,如百餘道颯遝流星,自死生之巔飛赴彩蝶鎮。李無心立於劍首,行於雲端,忍不住側眼用餘光悄悄去打量這個下修界第一大派的弟子們。
他怎麼也料不到,自己有一天揮師而戰,竟會是與這幫他最瞧不上的“烏合之眾”為伍,一時間心情有點複雜。
但劍行千裡,隻在轉瞬,當前方重雲破開,一道血紅色邪光衝天飛起,李無心便再也無心去計較什麼上修界下修界的事了——
天空中,一張足有整個彩蝶鎮那麼大的紅色光陣在不斷地閃耀,巨陣被光束劃分成整齊的棋盤格子,在棋盤上,一個個死去鎮民的虛影猶如木雕泥塑,淩空而立,五百戶人家,上千居民,望過去就和一片茂盛的人肉叢林一般。
李無心失聲道:“這、這真的是……珍瓏棋局!”
薛正雍臉色也極為難看,他對李無心道:“李莊主,我帶人去東南方,勞煩你去西北方,其他八大門派的人還沒來,彩蝶鎮得先靠咱們撐一陣子。”
李無心也實在無心和他計較這個“咱們”了,點頭道:“好,好。”
薛正雍朝他一抱拳拱手,禦劍而落,率眾從天而降,紛紛落於彩蝶鎮的東南方,碧潭莊守鎮弟子用血肉結出的防護結界此時已危在旦夕,氣場極弱,透過半透明的結界障壁,可以看到裡麵暴動的屍群。
“楚晚寧!”
看到一個白衣飄飛的男子和一個藍銀輕鎧的青年正立在前方,薛正雍大聲喊道:“怎麼了?這個結界不能補嗎?”
楚晚寧已來多時了,天下第一結界宗師在此,但這個陣法依舊是破損之態,讓薛正雍萬分不解。
豈料楚晚寧並不理他,薛正雍正欲再喚,墨燃卻忽的回過頭來,朝他比了個手勢。
“噓,伯父不要出聲。過來。”
薛正雍過去了:“怎麼說?”
“不要擾他。”
墨燃指了指楚晚寧。
隻見他雖站著,確實閉目合什,嘴唇蒼白,毫無血色。
薛正雍一驚,拿手指一探他的頸側,悚然道:“離魂術?”
“對,裡頭都是鬼,幾千個,但瞧不見羅纖纖,應該是在最裡麵。事情尚未查清,他不知道那個背後的人這次又想做什麼,因此他想親自去找羅纖纖盤問。”
“都是厲鬼了,還問什麼啊!”薛正雍氣的直拍大腿,“加固結界要緊啊!”
“千萬不能!”墨燃厲聲道,“師尊以離魂術暫時讓魂魄分離出來,進到其中,就是因為裡麵全是死人,這樣才不會打草驚蛇。若是此時加固,會害死師尊的!”
“什麼?!”薛正雍忙道,“侄兒你在這守著,我去與李無心說!”
墨燃點了點頭,又道:“若是師尊回魂了,我便即刻以藍色法咒在空中點燃,屆時東南西北四方一同封補。但若我沒有點燃,伯父就萬萬不可讓他們修補結界,否則萬鬼吞噬,師尊在其中隻有魂魄,絕無可能自保。”
“知道了知道了!”薛正雍話音還未落,人以掠出丈外。
墨燃抬起眼眸,看向那行將坍塌的結界。
“時間差不多了,師尊,你也應該找到羅纖纖了吧。”
他轉過臉,竟因擔憂而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楚晚寧冰涼的手,自己卻渾不覺察。他凝視著楚晚寧,輕聲道。
“就快了……”
這時,師昧與薛蒙等人降於周圍,立於人群之中,誰料剛一抬頭,就望見了結界前雙手交扣的兩人。他先是一愣,旋即麵色逐漸蒼白,繼而咬緊了嘴唇,緩緩將頭扭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