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昧!!”
他看到他了,在薛蒙身邊,正以水靈為屏,阻著撲殺而來的惡鬼亡魂。墨燃幾乎是不管不顧地朝他奔了過去,嗓音哽咽,眼眶儘紅。
“狗東西你,你快過來搭把手!”薛蒙以一當十,但那一波波屍潮猶如流水般無止無息,他額頭漸漸滲出細汗,銀牙咬碎,“快來!”
何許他再言,墨燃縱身掠起,紅光閃過,見鬼應召而至。
手起藤落,麵前一排鬼魅被神武抽得魂魄儘散,霎那碎為齏粉。墨燃扭頭朝師昧喊道:“你彆走遠,過來我身後!”
“我想去幫師尊……”
“彆過去!!!”墨燃聞言,幾近悚然!
他決不能讓師昧再在這場混戰中與楚晚寧靠近。
前世的畫麵在不斷地和眼前場景融會交疊。
——當年,也是同樣一句話。
“我想去幫師尊……”
“好,你快過去,師尊那邊會安全些,彆離開他,讓他護好你。”
多麼荒謬……
讓他護好你。
楚晚寧,楚晚寧,墨燃算儘了一切,卻忘了那人是楚晚寧啊!
無情無義,冷血至極。
滿心滿腦子的天下蒼生,自己徒弟死了卻都不管!
“彆去他那裡!他自己能應付!”
兩世的重疊讓他頭皮發麻,墨燃雙目赤紅,朝師昧怒喝道,“哪兒都彆走,留下!”
“可是剛剛師尊法力損耗那麼大……”
“死不了!管你自己!”
他說著,眉目怒豎,朝著滾滾襲來的僵屍又是狠狠一鞭抽去。刹那血肉橫飛,腦花四濺。
靈力雖遠不如前世,但一招一式儘是純熟,這百戰之軀,曾與葉忘昔、楚晚寧這般高手交鋒,縱使凶屍百萬,竟也無懼。
天空中的裂痕越來越大。
無間地獄裡沉浮了百年的鬼魅便如狂沙暴雨般泄入人間,更混入那些趁著陰氣大盛,掙脫了柳藤束縛的彩蝶鎮僵屍,場麵越來越瘋狂,越來越可怖。仿佛是滾油裡傾了水,鍋鑊裡沸反盈天,好不熱鬨。又像是蝗蟲撲向了穀子地,惡鬼抓著活人啃噬,死生之巔的人因往日小打小鬨不少,尚能應對。但儒風門和碧潭莊卻徹底遭了殃,多少修士慘呼哀號,鮮血一飆數丈高!
楚晚寧離得遠,墨燃暫且看不到他的狀況。
倒是無意中在滾滾人海裡看到了葉忘昔和南宮駟,那兩人雖不對盤,但打起架來招式卻像得驚人。
隻見得葉忘昔棄了長劍,手中藍光起,召出一把長弓,南宮駟亦是臂挽彎月,兩人相互看了一眼,錯肩而過,各自奔赴兩邊,朝著屍群最密處搭箭撐弓,拉滿弦。
嗖!
二人幾乎同時落箭,白羽裂空,聲如雁鳴。
箭鏃淬靈,四下散著風刃,所過之處,邪靈紛紛被撕裂絞殺……
南宮駟麵露得意,反手去背後箭囊抽箭。
豈料卻摸了個空。
“沒了?”
“這裡。”
未等他惱火,葉忘昔已丟了一束白羽箭給他。
“你總不願多帶一些。”
“……哼!”
南宮駟嗤了一聲,但情況危急,他也沒這心思與葉忘昔擺譜,接了箭,兩人又沉入了各自的廝鬥中去。
轉眼間半個時辰已過,凶靈擊退得多,但從鬼界湧來的更多。
李無心一劍斬殺十餘個魂靈,扭頭朝薛正雍喊道:“再這樣不行,招架不住的。讓人補結界啊!”
薛正雍看了一眼彩蝶鎮遠處,四個方向分彆有四麵金色光陣。
他喘了口氣怒道:“說的輕鬆,這個結界你能補嗎?你這裡還剩會補結界的人嗎?”
“我——”李無心黑著臉道,“結界一術,非我派所長。”
“那你他媽的就閉嘴!你當有幾個玉衡?楚晚寧在守著四個陣腳,不然這些死鬼衝出重圍,很快就會殺遍整個蜀中,修仙的都支撐不了,不修仙的豈不馬上就完了?”
“蜀中完了總比修真界大亂要好,你再不讓人過來補天裂,恐怕這事情就再難收場!”
薛正雍聞言大怒,鐵扇一甩,罡風斬向厲鬼時,也似是無意地擦破了李無心的臉頰:“就你們上修界精貴,下修界天生就該為你們死嗎?”
“你不要胡說八道!我說的是棄卒保車!這天裂要是發生在我碧潭莊,我也一樣會犧牲全門,保天下太平!”
“好大的口氣,李莊主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痛。”薛正雍虎目圓睜,怒極反笑,“鬼界入口在我蜀中,千世萬世都不會移到你碧潭莊去,看來死生之巔是可滅門千萬次,來保一個天下太平了!李莊主,你可真會說。”
兩人正邊打邊爭,膠著不下時,忽見得一道雪色光輝自西方天際拂掠而來。
未及看清來的是什麼敵是友,就聽得雲端傳來急風驟雨般細密緊湊的錯雜琴音,陣陣爭鳴,弦弦掩映,猶如天降瓢潑,又似萬箭穿林,明明未見兵刃,卻覺刀光劍影無所不在,鐵騎長嘶烽火連城。
“昆侖踏雪宮!”
薛正雍倏忽抬頭,望著那滾滾而來的一片雪色,離得近了,果見是一群禦劍而來,身穿著雪霧綃衣,身邊飄卷著桃花花瓣的仙君。他們無論男女,長相都極為柔美,因心法原因,容貌也儘數停留在二十出頭的模樣。
踏雪宮的人或立或坐,半數人懷裡抱著琵琶,半數人膝前橫著古琴,那嘈嘈切切泠泠清清的樂聲便如此自天穹流下,令滿地惡鬼僵屍都不由地發出痛苦哀鳴,卻又如被天羅地網所籠,不可脫身。
為首一男子,淺金發色,碧玉雙眸,五官極是深刻。他穿著雪色綃衣,襯著一水滴額墜,衣領裡探出一枝纖細脖頸,宛如瓷瓶裡扡著的芳菲。由昆侖雪冷,素衣之外還披著一件狐裘,更顯沉靜雍容。
此人懷中也抱著一張玲瓏剔透的琵琶,蹙著眉頭,修尖長指撚攏琴弦,無數灼灼桃花在他琴聲中繞他而舞。
“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高功成。”
琴聲微緩,他垂眸看到薛正雍等人,正欲稍作言語,忽聽得遠處一個人怒喝道:“梅含雪!怎麼是你這狗東西!”
喊話的人正是薛蒙。他一邊怒喝著,一邊掠身到梅含雪禦劍之下,仰頭罵道:“昆侖踏雪宮怎的派了你這麼個不靠譜的玩意兒來幫忙?”
葉忘昔聞聲回頭,見了那飛花飄雪的撫琴男子,亦有薄怒。
“……是他?”
南宮駟:“什麼?這個你也認識?”
“算不上認識。”葉忘昔見了梅含雪也不高興,不過薛蒙是衝上去罵人,他是轉頭就走,隻丟下一句話來,“打過一架而已。”
南宮駟有了些興趣:“哦,他身手如何?”
“嗬。”葉忘昔冷笑一聲,“他打架全靠女人,你說如何。”
南宮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