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喜歡實乾的人。
心中這樣想著,然後,就真的伸手了。
楚晚寧:“………………”
墨燃笑道:“給村子裡每個人都買了些糖果和點心,但買給師尊的是最好吃的,糖果我都偷偷藏在袖子裡。糕點放在你房間,晚上回去悄悄吃,彆給那些小家夥看到,是荷花酥,很漂亮,要是給他們看到了,一準要纏著問你要。”
楚晚寧沒說話,過了很久,才用舌尖卷了卷融化開了的牛乳糖果,抬眼,在蘆花叢中,老榕樹下望著眼前的那個男人。
半晌,前言不搭後語地丟出四個字:“桂花糖藕。”
墨燃笑了:“買了。”
“蟹粉獅子頭。”
“也買了。”
“……”
楚晚寧偏過腦袋,他覺得今日自己的威嚴掉的有些多,他想把自己的威嚴拾起來撣撣灰塵,於是有心擺正了姿態,下巴微微揚起,“可惜差了梨花白。”
他大概以為自己抬下巴的模樣很嚴肅,很有壓迫力。
然而那是過去,限於墨燃的少年時代,個頭還沒他高的時候。
楚晚寧並不知道自己如今再這麼做,隻會讓墨燃看到那線條柔和的下顎,還有下巴揚起後暴露出的喉結,以及那一管汝瓷般白皙的脖頸。
他像是自視甚高的貓兒,把最脆弱的地方仰在了狼犬唇齒之下,偏偏矜傲不自知,他以為他震懾了虎狼,卻不知道虎狼隻想把他的喉嚨吮在口舌間,舔舐親吻,吞吃入腹。
傻子。
墨燃花了很大的毅力,才把視線從楚晚寧下巴底下移開,再瞧著眼前的人時,眼色就有些幽深,嗓音也有些低沉。
他勉強笑著,做著他的君子他的柳下惠,他說:“有的。”
楚晚寧沒反應過來,蹙著眉:“什麼?”
“梨花白。”
墨燃不動神色地吐息了一口氣,壓下心中欲念,沙啞道。
“梨花白,也有的。”
楚晚寧:“…………”
“走在路上覺得師尊可能會想喝。”墨燃說,“幸好我買了。”
楚晚寧瞪著眼前那個賣力討好著自己的徒弟,忽然就說不出任何話來,他忽然就覺得自己的刁難好沒意思,那故作張致的硬冷,也好沒意思。
他終於緩緩放送了緊繃著的身子,背脊靠在了老榕樹上,來回打量著墨燃,而後道:“墨燃。”
“嗯。”
“你變了好多。”
他說完這句話,不知為什麼從墨燃眼底看到了一絲不安,而後墨燃忽閃著濃密纖長的睫毛,說:“那師尊喜不喜歡?”
“……”楚晚寧說,“不討厭。”
然後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複又站直了身子,手指抬起,在半空猶豫一下,還是落在了墨燃腰側。
墨燃猛地顫了一下,不明所以卻又惶然不安地垂眸看著楚晚寧。
“在書上看到你與黃河之魃惡鬥。”楚晚寧道,“傷的是這裡吧。”
“……嗯。”
楚晚寧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拍了拍墨燃的肩膀:“你如今很好了,可以當一聲墨宗師了。”
“徒弟不敢。”
楚晚寧便微微笑了,指尖戳了下墨燃的眉心,然後垂下:“也是,成天/衣冠不整跑來跑去的,確實沒有宗師的樣子。走吧,太陽落山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要做什麼?”
墨燃想了想,說:“好像說是把米飯蒸了,要打年糕。”
楚晚寧點了點頭,忽然道:“彆再亂脫衣服。”
墨燃的臉紅了:“嗯。”
“熱了就休息。”
“好。”
楚晚寧再思忖了一會兒,說道:“自己要記得帶塊手帕,沒事彆總跟人家未出嫁的姑娘混在一起,你有手帕嗎?”
“……沒有。”墨燃感到尷尬。
“……那你平時用什麼擦臉……”
“…………袖子。”墨燃為自己的糙,感到更加地尷尬。
楚晚寧有些無語,半晌說:“我到時候幫你裁一塊。”
墨燃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給我的嗎?”
“嗯。”
墨燃大喜過望:“真好!師尊什麼時候去裁?”
楚晚寧皺了皺眉頭:“……總得等這陣子忙完吧。”
“那我……也想要那種有海棠花的,可以嗎?”
“……我儘量吧。”
得了應允的墨燃便一晚上都喜滋滋的,沉浸在一把糖果換來一塊手帕的喜悅裡,蓋著新換好的被子,翻來覆去開心地睡不著。
五年了,他一直都在醉生夢死的痛苦著。
這是他第一次因為喜悅,而寤寐難眠。
心跳的很快,久久不得平息,後來他忍不住,從床上坐起,他的窗正對著楚晚寧房間的窗。他趴在邊沿上,透過微微撐開些許的空隙,鼻尖是曠野鄉村夜間的清甜,眼前是小小的院落,還有院落對麵的那一片燭火。
楚晚寧還沒睡。
他在做什麼呢?
是在琢磨著怎麼裁手帕,還是在吃自己帶給他的荷花酥?
墨燃瞧著那暖黃色的燈火從對麵窗戶裡透出,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對麵的光熄滅了,楚晚寧睡了,他才依依不舍地小聲道了一句:
“師尊,好夢。”
還有一句壓在心底,即便是無人聽到,他也不敢說出口。
晚寧。
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