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就從兜裡又摸出一顆牛乳麥芽糖,去了外頭的稻皮紙,拿火鉗夾了,湊到爐膛裡稍微翻烤,然後就立刻收回,把糖果取了,“嘶,有些燙。”他吹了吹,然後才遞到楚晚寧唇邊。
“嘗嘗。”
“……”楚晚寧並不習慣被人喂東西吃,於是伸手拿了糖果,奶白色的糖被烤的有些軟,嚼起來奶香四溢,楚晚寧說,“不錯。你再烤一顆。”
墨燃就又烤了一顆,楚晚寧又用手接過來,自己吃了。
“再來一顆。”
“……”
墨燃接連烤了八顆,到第九顆的時候,有小孩子跑過來問墨燃要紅薯吃,墨燃騰不出手來,就隻能讓楚晚寧去拿。
楚晚寧拿起另一隻火鉗,挑了一隻最大的出來。墨燃看了一眼,說:“這個擱回去,拿旁邊那個小的。”
“大的好吃。”
“大的沒熟。”墨燃笑道。
楚晚寧有些不服氣:“你怎麼知道沒熟?”
“你信我的,我常在野外烤了吃。拿那個小的給他吧,小的甜。”
楚晚寧便隻好又換了小的出來,那小孩子不知道楚晚寧在修真界到底是如何的翹楚人物,但見他願意為自己挑紅薯,便趴過來,小聲對楚晚寧說:“大哥哥,我想吃那個大的。”
“跟另一個大哥哥說去。”楚晚寧道,“是他不讓你吃的,說沒熟。”
小孩子就真的跑去找墨燃:“墨燃哥哥,我想吃那個大的。”
墨燃說:“要吃大的再等一會兒。”
“一會兒是多久呢?”
“從一數到一百。”
“可我隻會從一數到十……”小孩子很委屈。
墨燃就笑了:“那就罰你隻能吃小的吧。”
那小家夥沒辦法,唉聲歎氣地,便也隻能接受了命運待他的不公,蔫頭耷腦道:“好吧,小的就小的吧。”
楚晚寧就給他剝紅薯,快剝好的時候,墨燃的糖果也烤到了最軟,若再不吃,怕就要徹底化了。於是忙撚下來,遞給楚晚寧:“師尊,來,張嘴——”
手裡頭還有紅薯,楚晚寧也沒多想,自然而然地就張了嘴唇,直到墨燃把軟暖的牛乳糖喂到他唇齒間,拿粗糲的指腹在他嘴角輕輕擦過,楚晚寧才猛地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吃了徒弟親手喂過來的糖果子,耳尖刹時就漲紅了。
“還要嗎?”
楚晚寧輕咳一聲,幸好火光本就暖,映著他的麵容,倒也瞧不出臉色的異樣來,他說:“不要了。”
墨燃笑道:“剛好喂飽你,還剩最後一顆牛乳糖,再吃就沒有了。”
他因為放鬆,而用詞疏懶,不曾斟酌。
所以自然而然,說了“喂飽”兩個字。但徒弟自然是萬萬不敢與師尊這樣講話的,這兩個字裡寵溺和強勢的味道太重了,比如飼主喂飽寵兒,帝王喂飽妻妾,甚至可以引申為床榻之間,在上麵的征服者,用滾燙灼熱的肉體,喂飽在下麵雌伏呻·吟的人。
楚晚寧在這樣粗糙的兩個字裡浸著,半天沒有緩過神來。
米蒸好之後要攤麵板,這是體力活,村裡的精壯漢子都要掄著木槌子打年糕,村長給了墨燃一個包著紗布的木錘,又想遞一個給楚晚寧,被墨燃攔住了。
墨燃笑道:“村長,我師尊沒有做過這個活兒,他打不好。”
“……”楚晚寧在旁邊默默無言。
他很是不甘心,甚至有些慍怒,因為他這個人,從出山到如今,還從來沒有誰能夠把他和“做不好”這三個字關聯在一起。
在旁人嘴裡,他能聽到的永遠是請求,是拜托,是“仙君,你幫個忙如何如何”。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將他攔在身後,說“他不會,他做不好。”
楚晚寧很惱,他想振袖怒喝,你才做不好!
但他忍了忍,忍住了。
因為墨燃說的是實話,他真的是做不好。
最後他們被村長安排到一個石臼麵前,石臼裡已經擱了蒸好的米粉,正往外冒著灼灼熱氣。
墨燃道:“師尊,那待會兒我打糕,你記著每打三下,就幫我把米糕翻個麵兒。小心點不要燙到手,也不要太急,彆被我砸到。”
“……你要是掄個錘子都能砸到我,你這仙也彆修了,回家種地去。”
墨燃就笑了:“我隻是說一聲,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楚晚寧懶得跟他廢話,旁邊已經兩人一組地掄開了,他也不想太落後麵,於是站在石臼旁邊,說:“來吧。”
墨燃就落下了木錘,第一下就打的很沉,實實地擊在了柔軟燙熱的米麵裡,米麵陷了進去,裹住了槌子,他往複打了三下,抬起明亮的眸子,對楚晚寧道:“師尊,翻身。”
楚晚寧就把米團子翻了個身,墨燃又落了重錘下來。
幾番配合,他們的節奏已經掌握得很好,基本是墨燃第三下一抬起,楚晚寧就利落地把團子翻個麵兒,當他手剛撤走,墨燃就又打下了新的一擊。打年糕看起來簡單,但力道要掌握得很好,打的人必須很有力氣,精力充沛,如此翻來覆去無數次,當米麵徹底黏糊了,粘扯不斷,才算完工。
如此忙碌了一會兒,墨燃倒是臉不紅心不跳,但旁邊的農人們卻有些累起來,粗著嗓子開始喊:“一二三——一二三——”他們喊的是落錘的節奏,墨燃覺得有些意思,便按他們的節奏一起打,打到米團半粘,旁邊的人已是氣喘籲籲,墨燃卻沒什麼感覺,笑著對楚晚寧說:“再來。”
楚晚寧看了他一眼,那年輕男人的額頭已滿是汗水,陽光下晶亮亮的,蜜一般的色澤。他的嘴唇也微微張著,並不像尋常人那樣累的粗歎,但呼吸多少有些沉重,胸膛起伏著。
瞧見楚晚寧在看他,他愣了一下,抬起衣袖抹了把臉,一雙眼睛璀璨如星辰,他笑著:“怎麼了?是不是臉上沾了米麵?”
“沒有。”
“那是……”
楚晚寧看著他熱的滿頭是汗,卻又老老實實規規矩矩把衣襟疊到喉結口的模樣,忽然就有些不忍心。他問:“你熱不熱?”
他昨天是問墨燃“冷不冷”,今天又問墨燃“熱不熱”,這實在讓墨燃很困惑,明明兩天的溫度也差不了太多,愣了一會兒才道:“我還好。”
“熱了就脫了吧。”
“師尊不喜歡,我就不脫。”
“……”楚晚寧道,“悶出一身汗,更討厭。”
既然他這麼說,墨燃本身就已經黏著難受了,便把外袍和上裳除了,丟到旁邊的石墨上,楚晚寧冷眼瞧著,心卻漸漸燙熱起來,他看著墨燃在石墨邊裸·露出寬闊的肩背,堅實的臂膀,裡頭一層內衫脫了之後幾乎能感到撲麵而來的滾燙熱氣,墨燃果然悶了一身的汗,陽光下淌著濕潤油滑的光澤。他像出水的人魚,轉過身來,朝楚晚寧笑了笑,英俊到令人目眩心馳。
“兩位仙君,要喝水嗎?”村長老婆端著個茶,挨個問過來,問到了他們。
墨燃回到了石臼前,重新拿起了木錘,笑道:“不用,我還不渴。”
一隻手伸過來,拿過了托盤上的一隻茶盞。
楚晚寧在兩人一臉詫異的目光中,咕嘟咕嘟豪氣乾雲地喝了一整杯茶,再把茶盞遞給村長老婆:“勞煩再來一杯。”
“……師尊,你很渴麼?”
這話不知哪裡刺到了他,楚晚寧驀地抬頭,目光灼灼,滿是戒備:“渴?……不,我不渴。”
又咕嘟咕嘟喝了一整杯子水。
墨燃望著他,不禁有些納悶,師尊什麼時候自尊病嚴重到連口渴都恥於言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