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你為何拉我走著荒僻小徑?難道不是你心裡有鬼?”
“你怎麼不說是你腦子裡有洞!”
薛蒙的暴脾氣騰的一下就上來了,他怒氣衝衝,眼裡迸射著火光,不住重複著:“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
“你說這麼多遍喜歡我做什麼?你這個登徒子!”小曼陀很是剛烈,一跺腳,一抬頭,啪的一巴掌摑在薛蒙臉上。
薛蒙原本就已氣的眼前陣陣發暈,平白無故又被這粉嫩小手打了一巴掌,更是幾欲吐血。要不是王夫人平日裡教導過他要禮讓女子,恐怕他已經把小曼陀按在地上揍成喇叭花了。
正在這時,遠處走來一個眸色淺淡,鼻梁高挺的男子。小曼陀一見,先是愣住,而後在刹那間淚盈滿眶,嬌聲含著:“梅公子!”徑直朝那男子奔去。
行來的男人正是梅含雪,他沒有想到自己走了這麼一條偏僻小路,還能遇上旁人,顯然怔了一下,但見小曼陀朝他飛奔而來,一抬手,淩空落下一道結界,砰的一下把人家姑娘攔在外頭。那姑娘猝不及防,瓷實撞在了流淌著雷電之力的結界外,驚呼一聲,跌到在地。
梅含雪也沒打算扶她,低頭看了她一眼,皺眉道:“姑娘,你認錯人了。”
“怎麼會錯?怎麼會錯……那一年你許我金香囊,說見我一麵就再難忘懷,等我十八歲了,你就來娶我,你……你都忘了嗎?”
梅含雪:“………………”
“梅公子……”
“你真認錯人了。”梅含雪沒有再多說,隻是搖了搖頭,丟下這麼一句話,就從那滿眼含淚的姑娘跟前走過。
薛蒙目睹了這一幕,隻覺得又是好氣,又是好解氣。
氣是氣梅含雪這風流種子,當真提上褲子就不認人,如此薄情寡性,難怪在這種場合隻敢挑小路行走。
好解氣又是因為他沒有想到,小曼陀喜歡的居然是梅含雪這家夥,梅含雪這人和他的名字一樣,又花又無情,據說勾搭女人前和勾搭女人後完全是兩張臉孔,小曼陀鐘情於他,那可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梅含雪走到他跟前,眯著淺色琉璃般的眸子,側目望了他片刻。
薛蒙心想,看什麼看?你這家夥居然敢這樣看我?你花名滿天下,我威名震九州啊,氣勢上不能輸。
於是傲然仰起頭,跟個二百五似的拿眼尾掃著梅含雪,準備在兩人完全錯肩時,頗為威嚴,頗為鄙薄地冷哼一聲。
“你臉怎麼腫了?”
豈料梅含雪走了一半,竟然不走了,腳步停了下來,站在他麵前,咫尺遠的地方,淡淡地看著他。
“腫的還挺彆致。”
薛蒙一口氣沒上來,仍是刹不住車的,驕傲地“哼”了一聲。
梅含雪:“…………”
“…………”薛蒙的臉迅速漲紅,猛地扭頭,殺氣騰騰,“你管我?我走路不小心跌的!”
“那你以後走路還是看著點。”梅含雪很平靜地說,“能跌成這樣,也是不容易。”
說罷就離開了,留薛蒙呆立原地半晌,才震怒跳腳道:“梅含雪!你這狗毛孫子!你、你給我等著!我和你勢不兩立!!”
受了一肚子委屈,薛蒙眼眶紅彤彤地就從花園裡跑了出來,跑得太急,冷不防撞到一個人的胸口。
薛蒙大怒,罵道:“什麼東西!走路不長眼嗎?”
一抬頭,是個高大瀟灑的青衣男子,衣裳上繡著金色絲線繡成的杜若紋飾,頭頂上束著孤月夜的青玉發冠,兩簾睫毛纖長溫軟,遮垂於眼前,他抬起眸來,裡頭是朦朦朧朧的江南煙雨,好一張勾魂攝魄的臉。
男子推開薛蒙,整了整自己的衣冠,他的心情似乎也不好,細長手指寸寸撫平襟前褶皺,薛蒙看到他的食指上戴著的玄武背甲紋銀指環,愣了片刻,忽然一驚:“薑曦?”
孤月夜的掌門,天下第一富豪薑曦!
此人年紀與薛正雍相若,但心法不同,薑曦的長相也停留在二十餘歲,此人大富大貴,容貌還極為標致,實在是上天眷顧的不二寵兒。
靈山大會時,十大掌門裡頭就缺了薑曦沒來,那時候薛蒙還想呢,心道不知道這個缺席的家夥是什麼模樣,今日一見,竟是裘馬風流,不由大震,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人家猛看。
薑曦沉著臉,卻沒有好脾氣:“一派之主的名字也是你可以喚的?可笑。”
薛蒙一聽這話,隻覺得羞辱比方才梅含雪那邊受的更勝百倍,當即怒道:“怎麼了,年紀大了還不允許彆人叫你名字了?還非得稱你一句掌門仙君了是吧?南宮柳都沒你那麼大架子!”
“好沒規矩!”薑曦森然道,“你是誰家的弟子?”
“憑什麼你問我就答?你算什麼?孤月夜的那群猢猻聽你號令,我還要買你賬了不成?我偏不告訴你!我看你就是個——”
“蒙兒!”
忽的一聲柔婉嗓音響起,薛蒙猛地住了嘴,錯開薑曦,朝他身後望去。
王夫人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她大概是聽到了剛才薛蒙沒規沒矩的頂撞,因此臉色顯得有些蒼白,也有些焦急,連忙阻止道:“蒙兒,快彆說了,你過來,到阿娘身邊來。”
薛蒙又惡狠狠地瞪了薑曦一眼,甩手朝王夫人走去,恭順地低下了頭:“阿娘。”
薑曦原地站了一會兒,也緩慢回身,眯起眼睛,那雙明明生的如此漂亮的眸子裡,卻閃動著無不惡意的光芒。
他遙遙看著粉牆黛瓦旁的母子倆,碰齒冷然道:“哦,這便是天之驕子,薛正雍的好兒子,薛蒙吧?”
王夫人:“……”
薑曦的睫毛抖了片刻,而後合上眼睛,再睜開時,裡頭已儘是嘲諷:“不愧是薛正雍的種,真是好涵養。”
“不許你侮辱我爹爹!”
“蒙兒!”王夫人立刻拽住他,把他拉到自己身後,然後白著臉,與薑曦斂衽一禮,“犬子薛蒙,任性慣了,還請薑掌門莫要見怪。”
“嗬,薑掌門……”薑曦像是一條毒蛇般,將這三個字在濕潤的唇齒間浸淫片刻,慢慢吞咽下去,然後說道,“無妨。他身上好歹有師姐你一半的血,算起來輩分,我倒可以認他當個乾外甥……”
“誰要當你乾外甥啊!也不看看你那醜裡吧唧的嘴臉,滾吧你!”
“蒙兒……”
薑曦冷冷一笑,盯了薛蒙片刻,眼神緩緩移轉,落到了王夫人臉上,王夫人則垂了眸子,說:“請掌門莫要再開玩笑,妾身已不再是孤月夜的弟子了,又哪裡還能再於掌門論輩分。”
“……好。”薑曦點了點頭,冷冷道,“好,好極了。今日得見故人與故人之子,著實令薑某眼界大開。也不知死生之巔這醃臢之地是怎麼養人的,好好的白玉蘭,也能染上一身泥灰。”
“薑曦!你他媽的再說!我撕爛你的嘴!”
薛蒙聽這人當著他的麵辱罵他母親,登時血往頭頂湧,不顧一切就要往前衝,王夫人拉都拉不住他,眼看著情況失控,忽聽得天空中一陣巨響,一朵璀璨煙花轟然炸開,鐘鼓隆隆,儒風門的唱禮官以擴音術將一句話在刹那間傳遍七十二城。
“百家接風宴,將於酉時於詩樂殿開席,恭請諸位貴賓蒞臨賞光——”
薑曦冷冷看了薛蒙一眼,甩袖轉身,怫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