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晚寧搖了搖頭:“儒風門正史上說羅楓華是病死的,病死之後,南宮柳重新奪回了掌門扳指,但真相如何,誰也說不好。你看南宮柳費儘心思引這個怪物出來打鬥,口中嚷著詛咒什麼的……當年的事情恐怕不會那麼簡單。”
墨燃也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但他心裡頭還有一個疑問:“弟弟呢?南宮柳的那個弟弟,被趕下台之後怎麼樣了?”
“死了。”楚晚寧道,“嘩變的那天晚上,羅楓華清理門戶,親手了解了自己徒弟的性命,據說是千刀萬剮,剁成了肉泥。”
墨燃:“…………”
他不由地一陣發虛,心道若是自己前世所為,讓這輩子的楚晚寧知道了,那他的師尊會不會也要清理門戶,也要把他剁成肉泥,碎屍萬段?
正胡思亂想著,忽聽得“砰”的一聲巨響,南宮柳的佩劍刺中了巨骷髏裡麵包裹著的那個男人,骷髏瞬時呲牙引吭,發出極為痛苦的怒吼,白骨嶙峋的巨掌在地上踩出一個又一個深坑,它怒而揮手,一巴掌就掀翻一大片橘樹林,金黃色的果實滾落一地,又被踩碎。
在這血腥與果香交疊的詭譎氣息裡,巨骷髏忽然立著不動了,而後猛地跪於地麵,熔岩飛濺,它的白骨刹那間化為齏粉,灰飛煙滅……
南宮柳一把抽出長劍,把巨骷髏裡麵跌落的那個男人一把挾住,狂喜道:“我做到了!我解脫了!詛咒破除了——詛咒破除了哈哈哈哈!”
他禦風而下,落於地麵,而正在此時,一群遙見情況不對,從詩樂殿趕來的修士們也紛紛來到了甘泉湖邊。
孤月夜的掌門薑曦一見那滾滾流淌的岩漿,清俊孤高的臉上露出驚異之色:“無間地火?”他立即拂袖抬手,在身後諸人身上降下一層水係靈粉,每個門派防禦的法術技能皆不相同,一般都是用結界,但孤月夜用靈粉,也一樣能抵禦炎陽熾焰。
薑曦做完這一切後,怒而回首,厲聲責問:“南宮柳,這是怎麼回事?!”
南宮柳卻不答,他緊緊抓著那個從巨骷髏裡麵拽出來的男人,男人身體外麵包裹的火焰已經消失了,與之失去的還有力量和意識,他並沒有再睜眼,而是和普通的死屍沒有任何區彆,無力地倒伏在南宮柳指爪之間。
薛正雍看到墨燃和楚晚寧,立刻衝過去,焦急喊道:“燃兒,玉衡,你們沒事吧?蒙……蒙兒呢?!!”
墨燃忙安撫他道:“薛蒙沒事,他在那裡——”
薛正雍往他指的地方看去,見薛蒙整個人被包裹在一根巨大的藤木之中,隻有一張蒼白的臉露了出來,不由地色變,跌跌撞撞就要往薛蒙那裡衝。墨燃拉住他道:“伯父,他隻是暫時神智,一會兒就會好的,他在藤木裡會比較安全,你彆過去,你和我們待在一起。”
薛正雍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大老遠的就看有厲鬼降世,南宮掌門……”他說著回頭,看到站在熔岩中的南宮柳,還有他懷裡那具了無生氣的死屍,話音頓時止住。
他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對,那具死屍,怎麼有些眼熟?
好像很久很久之前,真的太久之前了……他好像見過這個男人的臉……
這個人的五官太平凡了,很容易淹沒在往昔的歲月裡,薛正雍一時也想不起來。可他覺得不對,這一切都不對。這時他看到南宮柳猛地抬起臉來,臉上血汙縱橫,嘴角卻咧得極開。
南宮柳在哈哈大笑,眼中閃著異樣光彩,和他一貫諂媚逢迎的模樣完全不一樣。
趕來的人群裡有葉忘昔,也有南宮駟。
南宮駟喃喃道:“父親……”
葉忘昔則看到了旁邊的徐霜林,愕然道:“義父?!”
徐霜林看了葉忘昔一眼,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過來。烈火熔岩裡,他衣襟微敞,鬆散的白色中衣隨風拂動著,臉上竟掛著一絲懶散的笑意,微微抬著下巴,看著眼前這一片熱鬨喧囂,紅蓮地獄。
赤·裸的腳踩在地上,圓潤的腳趾頭動了動,踩起星星點點的火花,然後他低下頭,似乎在等待著什麼,火光倒映在他眼底,像是金紅色的鯉魚自暗夜池中遊過。
“呀——!”
忽然間,人群裡一個女修爆出一聲驚呼。
徐霜林沒有抬頭,隻是微笑。他當然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已聽到了嚼食血肉的聲音。
在他身後,南宮柳一把箍住了那個男人的肩膀,月色下,他撕咬開那男子的脖頸,貪婪地吸食著血漿汁液。
那一聲驚叫之後,沒有人出聲,沒有人指責,所有人一時間都沒有明白過來眼前這一幕究竟是怎麼回事,所有人都驚到了……
天下第一儒風門,掌門南宮柳,竟這樣狼狽又猙獰地啃食著一具屍體?
這……怎麼……可能……
“父親!!!”
南宮駟是第一個崩潰的,他瘋了一般向南宮柳跑過去,葉忘昔拉不住他,便和他一同跑到了南宮柳麵前。
“父親,你在做什麼?你這是在做什麼!”
“掌門——”
南宮柳充耳不聞,依舊大嚼大啃,他用以遮麵的衣服早就掉了,紅皴皴的皮肉在月光下不斷翻卷著,惹得他愈發痛苦,他越痛苦就越喪心病狂地去咀嚼著那具屍體的血肉,仿佛那是甘泉,是苦口良藥,是他求而不得的解脫。
有的修士受不了了,人群中傳來嘔吐的聲音,有人在無力地呻·吟呢喃著:“怎麼會這樣……”
“瘋子……瘋子……”
“好惡心……”
月光緩緩移動,照到了南宮柳身上,南宮柳先是低頭痙攣,口角有涎水和膿血不斷流出,而後猛地抬頭,張開粘膩的血盆之口,震顫暴喝著:“啊!!!!啊啊啊!!!”
他臉上的血肉並沒有因為吃了那個男人的屍體而愈合,依然在月光裡片片割裂。
他已滿臉是血,唯有眼睛裡頭尚餘白色,他一把將那屍體扔在地上,踩在腳下,回頭猛地拽住徐霜林的衣襟,獸一般嘶吼咆哮道:“怎麼回事?為什麼沒有用……沒有用!”
他的經脈根根暴突,雙手不停地顫抖,眼中布滿血絲,還有大顆大顆淚珠因為劇痛而滾落下來。
“痛……痛死我了……恨不能死……恨不能死!!”他低喝著,近乎絕望,忽的他想到了什麼,又鬆開徐霜林,低頭去掏那個男人的心臟,“靈核!一定是力量還不夠……我要吃了他的靈核!靈核……靈核靈核……”
他從男子胸口的劍創裡探進去,不住地摩挲著,滿手血汙,近乎癲狂。
豈料這時,一隻利爪猛地從他背後刺入,狠狠地洞穿了他胸肋!
鮮血狂飆!
南宮柳一時怔愣,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也不覺得痛,就那麼愣愣地回首。
他睜著血絲彌漫的雙眼,看到徐霜林抬眸,乾淨清爽的臉上帶著微笑。
“吃什麼?你這種人,吃什麼都是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