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何等的荒謬……
二十心已死。
金成池上,桃花源間,徐霜林操縱的白子曾嬉笑著說,自己是一個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鬼,要向活著的人索命。
楚晚寧放眼望去,上修界各派,俱是人心惶惶,一片大亂,所謂樹倒猢猻散,又豈止儒風門一家。
徐霜林用他的後半生為枯柴,去點燃這一把複仇之火。
他做到了。
“轟!”
忽然一聲爆響,儒風門第七城——暗城方向,驟起一道通天紫光,刺得眾人睜不開眼。
葉忘昔立時劍眉倒豎:“不好!”
說著就要往暗城方向禦劍而去,南宮駟一把抓住她,那張桀驁不馴的臉在短短一夕之間已顯得十分憔悴,近乎崩潰。但他還是緊緊攥住了葉忘昔的肩膀,嘶啞道:“彆過去。”
“可是金鼓塔下麵鎮壓著的妖邪要出來了,儒風門百年以來關押了數千邪物,要是都破除封印來到這世上……”葉忘昔沒有說下去,隻覺得不寒而栗。
南宮駟說:“你去,有什麼用?”
“我……”
“葉忘昔,你為儒風門,已經做的夠多了。”南宮駟目光空洞,他的手抬起來,有一瞬,似乎想要替葉忘昔擦去臉頰上濺落的泥灰,但最終隻是動了動,什麼都沒有做。
“彆再耗費心力。”他說,“金鼓塔需要結掌門與十大長老之力才能穩固,你去,是送死。”
“我知道是送死,但即便是送死,”葉忘昔頓了頓,神情顯得很痛楚,“即便是送死,我也……不想袖手旁觀。若是金鼓塔破,群妖降世,儒風門……必定為千夫所指……你……”
“你以為金鼓塔不破,儒風門就不會被千夫所指了嗎?”南宮駟笑了,唇角沾著已經乾涸了的血,笑容愈發蒼涼。
“彆傻,儒風門已經走到頭了,你好好活著,成嗎?因為我真的……”南宮駟閉上眼睛,睫毛顫抖,喉頭哽咽,“我真的不想再有人為這個門派而死了……不值得……”
洶湧的火光中,葉忘昔怔忡地望著南宮駟,還未來得急說什麼,忽聽得暗城方向又傳來轟隆隆的浮屠寶塔崩裂之聲,她轉過頭,見數千道亮白的流光從矗立著的金鼓塔裡飛響四麵八方,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葉忘昔血色儘失:“金鼓塔……要倒了……”
“砰——”
大地震顫,腳下土地開始四分五裂,隨著在儒風金鼓塔裡鎮壓了上百年的大妖重歸於世,化作一道強勁的血紅色光輝,那紅光瞧上去像是一條體型驚人的大魚,尾巴如紅蓮盛開,那大魚發出一聲開天辟地的嘶吼,音波震得幾千裡外的樹葉都瑟瑟發顫,它猛地往東海方向竄去,巍峨的寶塔刹那間崩裂成萬點殘磚碎瓦,有禦劍之地離寶塔太近的,被大妖化作的氣浪猛地掀翻,拍到了燃燒著的劫火中,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被燒成了焦灰。
“那是什麼?”
“鯀!!”
旁邊的人聞之負氣,抱緊了自己的佩劍不被忽起的妖風掀下去,破口大罵道:“滾什麼?憑什麼要我滾?”
“什麼滾?我說這是‘鯀’——!上古凶獸之一!傳說儒風門第一任掌門南宮長英曾於東海降服惡獸鯀,造金鼓塔囚之——想不到……想不到居然是真的!”
凶獸問世,雖因元氣未曾恢複,且在這寶塔之下鎮得久了,對道士仍有餘悸,所以不曾久留就往東海逃去,但它掀起的滾滾浪潮卻是不可小覷,焚燒著儒風門的劫火幾乎是被這氣浪一掀數尺高,原本安全的地方都瞬間被大火燎著。
薛正雍久經沙場,見狀立刻大喊一聲:“快跑——!都快跑!”
一時間磚沙俱落,他吼完這一聲,鐵扇載著王夫人就朝著遠處疾避而去,其餘修士也紛紛逃竄,但也有打得如火如荼,你死我活的,比如戚良姬和自己門派裡的幾位長老,他們根本來不及脫身,甚至也沒有想要脫身,被劫火吞噬的那一刻,他們眼中死死映著的,還是雙方閃耀著深仇大恨的臉……
就此,灰飛煙滅。
南宮駟猛地翻身躍上瑙白金,伸手給葉忘昔:“快上來!”而後回頭又看向旁邊的楚晚寧:“宗師——你也——”
“載不動的,你們先走。”
“可是……”
墨燃當機立斷,對南宮駟道:“快走!我帶師尊禦劍出去!”
眼見著大火已可怖地速度越燒越近,南宮駟暗罵一聲,從後麵抱住葉忘昔,與她騎著妖狼一同消失在了茫茫夜色裡。
樹木在紛紛倒伏,橘子林燃燒發出刺耳的劈啪聲,風裡彌漫著一股柑橘的異響,刻不容緩,墨燃召來定契長劍,與楚晚寧二人一同朝著前方烈火未曾燒灼的地方避去。
身後,儒風門的天潢貴胄,百年燦爛,就如那萬頃的樓台廊廡,草場壯烈,都在這滾滾如潮的火焰中,一夕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