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楚晚寧頂著黑眼圈起床,他昨晚上根本沒有睡好,因此整個人顯得格外陰沉, 一張原本就很冷淡的臉龐結著薄冰,沒什麼熱氣。
他推門出去, 瞧見墨燃正在外頭洗衣服。
……大早上為什麼要洗衣服?
昨晚不是洗了麼?
看到他從屋裡出來, 墨燃竟顯得有幾分尷尬, 他的臉頰上濺著皂角搓出的泡沫,轉頭和楚晚寧打招呼:“師尊。”
“嗯。”
“孫三娘還算守信, 收了錢, 一早上就把吃的挨家送來了。我放在院子裡的那張小石桌上,師尊快去吃吧。”
“那你呢?”
“我吃過了。”墨燃的手臂浸在粼粼水波之下, 線條遒勁而清爽, “等師尊用過了早, 我們就一起去賣蝴蝶和花。”
孫三娘給的吃食很單調, 但量卻不小, 饅頭居然有三個。
他坐在小院裡慢慢啃著麵點,旭日東升,陽光透過頭頂葡萄架上攀繞的枯藤灑落,在桌上切割成斑駁交錯的光影。
他回過頭,望了墨燃高大的背影一眼,心頭那種模糊不清的熱意湧動著。
他又用力咬了一大口饅頭。
金色的海棠和紅色的靈蝶一出現, 就在飛花島那終年不變、疏疏懶懶的集市裡激起了軒然大波, 島上的漁民都湧過來看, 哪怕今天原本不打算逛集市的,都被吸引了過來——
“有花!”
“花有什麼奇怪的,你難道沒見過花麼?”
“金色的海棠!靈力做的!一年都開著呢!還可以傳音!”
“哇!!在哪裡在哪裡?”
如此烏泱泱湧來一波。
“有蝴蝶!”
“蝴蝶有什麼好看的,春天一抓一大把。”
“紅色的!靈力做的,可以驅小邪小祟呢!而且特彆好看,還很聽話,不會亂跑,就在你附近飛!”
“啊!真的啊?在哪裡在哪裡?”
烏泱泱的又湧來一波。
孫三娘在府中高臥,閒適間也得了這個消息,便忍不住帶著幾個隨扈去了街市。還沒走到門口,就瞧見遠處人群密集地湧出一道道金紅色的光輝,不住地有人在嘖嘖驚歎。
她心如蟻撓,斥開圍觀的鄉民,走過去看。
隻見得昨天來的那兩個仙君,一個笑容燦爛,在那邊招蜂引蝶地變戲法,招徠著生意。另一個則麵無表情,一臉冷漠地抱臂立在樹下,一言不發,沉默不語。
“賣蝴蝶,賣蝴蝶——”英俊的男人回頭對另一個麵容寡淡的男人笑道,“師尊,你怎麼不吆喝?”
吆喝?
楚晚寧心中冷哼。
他就不知道吆喝這兩個字怎麼寫。難道要他沒羞沒臊地跟墨微雨這個粗鄙之人一樣,在眾目睽睽之下喊著:“賣花,賣海棠花”?
想都彆想。
“蝴蝶怎麼賣?”覺得這樣的仙物一定很貴,眾人踟躕良久,總算有個膽大的上來問價。
墨燃道:“十金一隻。”
楚晚寧在他身後咳嗽一聲。
墨燃道:“……三個銅板一隻。”
“這麼便宜?”周圍的人都驚到了,紛紛上前要來買,墨燃就左遞一隻蝶,右遞一枝花,正忙碌著,忽瞥見遠處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噙著手指頭,渴望地看著這裡熱鬨景象。
墨燃笑了笑,也沒多說,倏忽五指一合,凝出一隻極為漂亮的鳳尾蝶,輕輕一吹,蝴蝶就那麼隔著人海,飄到了她旁邊,落在她發辮上。
女孩一怔,滿臉愕然,遲疑地走了幾步,然後又停下來,搖了搖頭。
她沒有錢……
彆說三個銅板了,一個都沒有。
墨燃朝她擺了擺手,用口型跟她說了句“送你的”,然後就眨眨眼,笑著又將頭轉開,繼續忙碌著。
孫三娘眼瞅著那些金光燦燦的漂亮靈物被買走,有愛美的姑娘徑直把海棠花戴在烏黑的發髻間,霎時滿頭烏發熠熠生輝,竟是光彩照人,說不出的貴氣。她便有些忍不住了。
“這些蝴蝶和花,我都要了。”
墨燃抬起眼,笑容不熄:“我就說是誰這麼大手筆,原來是三娘。”
“還剩多少朵?數一下,我全部拿回府裡去。”
“這可不行。”墨燃笑道,“凡事總得有個先來後到,其他人比你先來呢,他們還沒有買完,我總不能先把東西讓給你。”
孫三娘望了那一群擠著的鄉民,登時有些著急,生怕賣完,說道:“那我加價。”
“我做不了主。”墨燃說,“我就是幫忙打下手的,價格的事,你得去問我師尊。”
孫三娘就到樹下,找到了一臉高冷的賣花道長楚晚寧。
“仙君,你那些花和蝴蝶都賣給我吧,咱們都是生意人,價格好商量。”
楚晚寧冷淡開口:“十金一隻。”
旁邊墨燃聽了,忍不住笑出聲來,轉頭過卻對上楚晚寧那雙長夜無極的黑色鳳眸,一時好笑裡又生出茂盛的柔軟,不由地咧嘴撓頭,梨渦深深的模樣很是好看。
孫三娘富得流油,這些錢於她而言不過小數目,很快她就指揮著家丁將那些晚夜海棠和鳳尾蝶都帶走了。
回到府上,她立刻喜滋滋地梳了個高髻,往上麵插了五十餘朵流光溢彩的金色花朵,又讓那些蝴蝶繞著自己翩翩起舞,家丁們瞧她滿頭金光,遠看簡直像一根融化燃燒著的蠟燭,不由地好笑,但苦於是自家主子,隻得憋著,憋得肋骨都快斷了總算沒有笑出聲。
孫三娘沒樂嗬太久,外頭有人來報,說那兩個仙君在集市又賣起了彆的東西。她聞言一驚,頂著一頭華光亂閃的雲髻,被狂蜂亂蝶簇擁著,再次往集市奔去。
“賣蝴蝶——賣蝴蝶——”
孫三娘擠過去,叉著腰怒不可遏:“剛才不是都被我買完了?怎麼又有?”
墨燃眨眨眼:“新做的。”
“既然可以新做,那方才為何要賣我十金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