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蒙用力過猛,陡然失去了墨燃那邊的阻礙,居然直接就哐當一聲栽倒在了墨燃身上。
墨燃拍腿大笑:“哈哈哈哈。”
薛蒙怒極,也沒管周遭安靜氛圍,大著嗓門道:“你不要臉!你陰我!”
“墨微雨,薛子明。”眼見著自己徒弟又要丟人現眼,楚晚寧有些薄怒,抬起鳳眼,蹙著劍眉,低沉道,“要吵架外頭去,彆在這裡擾眾人清修。”
“是,師尊。”墨燃立刻穩重了。
薛蒙也不情不願地住了口。但他還是有些氣呼呼的,覺得自己剛才那一摔有點跌麵子,想了想,嘶啦裁了一小片紙,在上麵寫了幾個大字,團巴起來,朝墨燃桌上丟去。
“啪嗒。”
沒想到紙團丟過了頭,一隻纖細白膩的手將它從攤開的書頁上拾起來,師昧疑惑不解地將這皺巴巴的紙張展開,看了一眼上頭寫的字。
——
“你就是盯著了!你是不是有什麼企圖!是不是想要師尊傳你獨門心法!”
下麵還畫了一隻狗,重重打了個黑色的叉。
師昧:“…………”
待晨修散後,薛正雍找到了楚晚寧,說是臨沂那邊幾經查探,確定因劫火一事,五年之內都不能再住人了,所以從上修界帶來的那批流民,如今都需要安置於死生之巔的領轄村鎮內。
“我帶回的那一些,已經著手讓人幫忙在無常鎮,豐禾鎮,白水村安頓了。還有你和阿燃帶回來的那些。”薛正雍說,“無常鎮塞不下那麼多人常駐,還是帶一半去玉涼村吧,那裡也缺年輕人。”
楚晚寧道:“確實是放在玉涼村比較合適。”
薛正雍點了點頭:“玉涼離得不遠,你們早些去,要安置的人有點多,這些柴米油鹽的,蒙兒弄不清楚,我讓師昧跟你們一同前往,他能幫些忙。”
楚晚寧道:“……好。”
對於玉涼村的村民而言,楚晚寧與墨燃已算是舊識了,村長兩天前得了薛正雍的消息,因此一早就等在村門口,等著死生之巔的仙君們到來。那位菱兒姑娘也在,許久不見,她出落的愈發水靈標致,見到墨燃,就忙和他去打招呼。
墨燃有些意外,但還是笑了笑:“姑娘沒有去上修界?”
“不去了,幸好沒去,要是跑到臨沂,怕連命都沒有了。”菱兒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自己飽滿的胸脯,“我還是先在下修界待著,村裡這段時日也越來越好了……從前是我們巴望著往上修界去,這還是頭一回,瞧見上修界的人往咱們這裡來。不走了,不走了。”
“是啊。”有人聽到她的話,也跟著附和道,“凡事都是山不轉水轉,有薛尊主在,說不準再過十年二十年,上修界的人都眼巴巴地往我們這邊跑呢。”
師昧溫柔道:“下修界清苦百年,但所謂江有對岸,海有彼端,總不會隻有我們這邊在一直受苦,如今也該過上好日子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王夫人吩咐他帶來的草藥膏分與眾人,墨燃也拿了一罐細看,發現上頭居然有孤月夜的蛇形紋章,不由驚訝:“這是……寒鱗聖手製的藥品?”
“嗯,前些日子,薑掌門派人送來的。”
楚晚寧聽了,說道:“薑曦比火煌閣會送東西,蜀中多鬼魅邪祟,最缺的就是靈丹妙藥,送來這些,尊主都是笑納的。”
“可不是麼。”墨燃喃喃道,“還都是寒鱗聖手煉製的丹藥,說誇張些,活死人肉白骨都不在話下,唉……”
“唉”還有後半句話沒說出來——唉,薑曦真的好富啊。
當年在軒轅閣,楚晚寧買的貘香露才那麼幾瓶,要價就是兩百五十萬,結果薑掌門揮揮手,一送就是一馬車。
墨燃默默地把藥罐子放回了褡褳裡,暗自歎了口氣,心道,儒風門確實是完了,但是下一個冒頭的顯然是孤月夜,輪不到死生之巔什麼事,下修界要崛起,恐怕還需百年歲月。
忙碌了大半天,到了傍晚,那些臨沂舊民的吃穿用度都被安排好了,屋舍也都收拾乾淨,師徒三人準備動身離開,但村長卻執意要留他們一塊兒吃飯,盛情之下,卻之不恭,於是他們就跟著村長,到了玉涼村的宗祠裡。
村中祖祠總是會辦一些重要的紅白大事,除夕吃年夜飯,元宵看大戲,也都是在這宗祠裡頭,或者在宗祠外的大院裡。這一天,由於來了許多上修界的舊民,從今以後要在玉涼村長住,所以村人準備了三十餘桌酒席,烹羊宰牛,蒸米煮麵,來款待眾人。
村長居然記得楚晚寧不吃辣的,特意安排了一桌清淡的菜色,請玉衡長老和臨沂一些吃不慣辣子的人落座。
那些人都是墨燃和楚晚寧救出來的,飛花島的時候就已經識得了這位冷冰冰的仙君,但識得歸識得,跟他坐在一起吃飯,一桌子人都十分緊張。出於禮節,他們不能起身換位置,於是一頓飯吃的十分尷尬,其他桌都在說笑喝酒,這一桌就是各自悶頭默默動筷子,誰都不吭聲。
墨燃手藝好,在夥房幫忙,等最後一道菜上來了,他才從後廚出來,蜜色的臉膛上洇著細細的汗,眼神很亮,鼻梁很挺,人群裡拔尖搶眼的英俊模樣。
“灌湯包子來啦——!”大娘舉著大托盞,上麵堆滿小蒸籠,嗓門吼的洪亮,“每桌都有,每桌都有,每桌十二隻,六隻薺菜鮮肉,六隻香菇鮮肉,要趁熱吃!”
墨燃就笑著,幫大娘挨桌把小籠湯包遞過去。
“謝謝墨仙君!”
“謝謝仙君!”
更有熟悉墨燃的小孩子脆生生嚷道:“謝謝微雨哥哥!”
菱兒的目光繞著他,也挪不開,儘管知道這人並不喜歡自己,也不會喜歡自己,卻仍克製不住地想要看著他——
哼,反正看看總沒關係。
“謝謝墨仙君。”送到她這一桌,她朱唇如點絳,柔聲謝過。
墨燃朝她笑了笑,那是一個不躲閃,也不帶任何模糊曖昧的燦爛笑容,反倒把方才想趁機偷眼的菱兒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赧然地低下了頭來。
還剩最後兩桌沒送到,一桌有楚晚寧,一桌有師昧,他二人口味不同,因此並沒有坐在一起,墨燃先給楚晚寧那桌送去,楚晚寧蹙眉道:“彆再忙了,飯都冷了。”
再給師昧那桌送時,師昧則笑道:“阿燃到底是巧手,多謝。”
“哈哈,還好,幫大嬸打了點下手而已。”
墨燃說著,轉身折返,師昧以為他要去拿碗,便騰出些長凳的空座,說道:“坐這裡吧,這桌我方才多要了一個碗,你不用去拿了。”
墨燃愣了一下,隨即撓頭笑道:“我坐師尊那桌。”
“……你什麼時候不吃辣了?那邊都是不吃辣的才去。”
“戒了。”墨燃說。
師昧沉默半晌,眸底深黑,卻倏忽笑了:“聽說過戒酒水,戒煙葉子的,沒有聽說過有人要戒辣椒。”
“其實也算不上戒,太久不吃,就不想吃了。”墨燃朝師昧揮了揮手,笑著往廚房跑,“拿碗去了,你乖乖坐著吃啊,再不吃湯包就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