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師尊不是狐狸精(2 / 2)

憂的是他在雪穀一年多,還真的從來沒有見過傳說中的雪千金,喜憂半摻之下,他對王夫人道:“等徐霜林的事情擺平之後,我親自去雪穀一趟,從山腳到險峰都去找一遍,或許能得蛛絲馬跡。”

墨燃說完之後,因為心下高興,立刻就要去告訴南宮駟,王夫人在後頭道:“哎,燃兒你彆走那麼快,我已經都跟南宮公子說了,你不用再……”

但墨燃根本沒有聽到,已然行遠了。

他找了一圈,發現南宮駟在死生之巔的奈何橋邊,正準備過去,卻瞧見橋的另一邊走來一個人。墨燃一看,發現是葉忘昔,心中一動,便沒有再去喊南宮駟,而是站在遠處,遙遙看著他們。

葉忘昔依舊是很英俊的,臉龐上難見太多女性的特征,她所練的心法,所受的教習,已經讓她與男子罕有分彆,其實這些年,若不是心裡還存著對南宮駟的暗戀,她恐怕早已忘記自己是個女兒之身。

南宮駟看到她來,輕咳一聲,目光又投向茫茫的河水。

“公子喚我?”

“……啊……”南宮駟神情似乎有些尷尬,十指交疊,枕在奈何橋的石獅子上,半晌才“嗯”了一聲。

“有什麼事嗎?”

“也,也沒有。”南宮駟道,他根本不敢去看葉忘昔,手指摩挲著石獅子蜷曲的鬃,“就是……就是有件東西,想要給你。”

葉忘昔茫然道:“什麼?”

南宮駟低下頭,慢慢地解著腰間的一個佩物,在葉忘昔看不到的另一側,笨拙地解了半天,才終於解了下來,然後遞到了葉忘昔手裡,輕咳一聲:“謝謝你這麼多年……算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我現在也沒有什麼值錢的佩飾,隻有這個給你了,跟了我很多年,不是最好的玉,但是……”

他沒有再說下去,垂著眼瞼,臉有些紅了。

他一直沒有敢去看葉忘昔,過了好一會兒,見葉忘昔沒有反應,忽然又覺得很懊喪,很唐突,也很赧然,猶豫著又要從葉忘昔手裡把那塊鳳凰圖騰的玉佩拿回來,嘟囔道:“我,我知道這個不好看,你不喜歡就……就還給我好了,沒關係,我,我也不會介意的……等重振儒風門之後,我再給你尋一塊最好的,我……”

葉忘昔愣了很久,然後笑了,她那清俊的眼眸間,竟有了一絲女兒的柔美,襯得她的眼尾,也好似染了從來不曾有過胭脂薄色。

她那生著細繭,有著傷疤,並不如閨閣女子纖細漂亮的手,握住了那塊玉佩,沙沙起風,竹葉蕭瑟,葉忘昔說:“這塊就夠了,公子,謝謝你。”

南宮駟的臉更紅了,他木木地說:“你,你喜歡就好……我也……唉……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墨燃:“………………”

他在竹林裡聽得簡直想摁住南宮駟的頭往石獅子上撞。

這個人是不是除了養些小狼狗就不會乾點彆的?怎麼繞了半天,又變成了“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南宮駟忽然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王夫人跟我說,我體內的暴戾靈核可以壓製,或許也不需要雙修之法才可解了。”

葉忘昔一愣,但隨即好像會錯了意思,她輕輕“嗯”了一聲,低下了睫毛,沒再說話。

若是不需雙修,那麼南宮駟和誰在一起都可以,她或許就再也沒有理由厚顏無恥地留在他身邊,她也有尊嚴,不想求著南宮駟喜愛她,垂憐她。南宮駟用這塊玉佩做個了斷,往後自己也可以留個念想。

“你明白……嗯……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嗯。”

南宮駟聞言轉喜,但仍是笨笨地:“那,那你要是願意……其實……以後也可以像小時候一樣叫我,我……我覺得那樣挺好的……唉,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唉……”

他一連唉聲歎氣了兩聲,到最後自己都有些受不了了,捂著眼歎息道:“我的天,我到底在說什麼啊?”

這回輪到葉忘昔無措了,她茫然抬頭,忽然像是懂了些什麼,眼眸微睜大,隨即臉上泛起一絲薄薄的血色。

奈何橋上竹葉紛飛,她衣擺輕輕飛揚著,玉佩溫潤,鮮紅的穗子在她手指間飄拂著。

半晌之後,葉忘昔猶豫著,試探著,極輕聲地喚了一聲:“阿駟?”

瞬息間,不知是不是錯覺,南宮駟竟覺得,她那被換音咒扭曲到再也無法複原的聲嗓,竟在模糊的風裡,隱約有了一些柔軟,一些輕柔。

他驀地抬起頭,望著葉忘昔的臉,朝霞漫天如錦緞,映著她的眉眼,她展顏笑了,依舊是熟悉的英挺、端正的模樣,但微微眯合的眼眸中卻有細碎光亮在閃動,她沒有忍住,最後眼淚滾落,從她燦然笑著的臉龐,潸然而下。

南宮駟望著她,望著這張臉,一個年幼時模糊的印象竟這樣回到了眼前。

那是一個小女孩,青澀,稚嫩,臉頰紅撲撲的,睫毛很長,很柔美甜蜜的長相。

那時候的葉忘昔,還沒有被南宮柳派去暗城修煉心法,她才剛被徐霜林撿回來沒多久,整日跟著南宮駟,學一些基礎的法術。

那天,南宮柳為了鍛煉他們,讓他們一同去儒風門最簡單的幻境裡小試牛刀,那幻境不難,卻有些可怖,都是些枉死的鬼,在裡頭徘徊不去,披頭散發,發出幽幽嗚咽。

南宮駟初時沒有打算理會葉忘昔,隻管自己伏魔,誰知走著走著卻發現葉忘昔沒有跟上來,一個小姑娘,蜷縮在幻境的破廟裡,動也不敢動。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哼了一聲,正準備離去,卻忽見得她身後飄來一隻吊死鬼,伸出鮮紅的舌頭要卷她的喉嚨——

“啊——!”

小女孩覺察到時已經來不及了,她嚇得隻能尖叫,卻什麼都做不了,抱住懷裡的劍彆過了頭。

卻什麼都沒有發生。

等她怯怯地睜眼時,發現南宮駟立在她麵前,那吊死鬼已被他一劍斥退,貼上了雷電符靈,絲絲躍動的電光花火之間,他側過頭來,低眸看著她,原本想斥責她幾句,但是,那個女孩子的神情是那麼可憐,像受了驚嚇的貓兒,睜著圓滾滾的眼睛,沒有忍住,淚水就洶湧而出。

南宮駟一下子呆愣了,半晌才道:“你,你怎麼那麼沒用,連鬼都怕……”

“那可是鬼啊!”葉忘昔大哭道,“我要是連鬼都不怕了,我還怕什麼?”

南宮駟:“……你們女孩子怎麼都這麼沒用。”

“那我也想有用啊!”漂亮的小姑娘哭嚷著,委屈地連鼻涕都流下來了,“誰願意拖你後腿,我也想幫忙啊,可你走的那麼快,你都不等等我……我……我就是怕鬼啊……”

“呃……”

南宮駟後來沒有辦法,隻得蹲在她旁邊,也不會哄人,就那麼呆呆看著她哭,還未經曆過暗城磨煉的葉忘昔,和最尋常不過的女孩子一樣,眼淚撲簌撲簌直往下掉。

哭著哭著,哽咽道:“你看什麼?”

“……我看你什麼時候哭完啊。”

“……”

“等你哭完,一起走吧,誰讓你這麼弱。”南宮駟歎氣道,抬起手,彈了一下小女孩白皙的額頭,“跟著我吧,我保護你。”

雲蒸霞蔚,天地金輝一片,此時回想起這段往事,南宮駟才忽然意識到,原來那一天幻境裡,竟是他活到今日,唯一一次見到葉忘昔作為一個女孩子,因為害怕而哭泣。

後來,她成了鐵,結了冰,把所有情緒都壓抑在了清淡的麵容之下。

壓抑到深處,莫說南宮駟,連她自己都忘了自己原本是個怎樣的人,隻記得追隨著麵前那個儒風門少主的背影,從孩童,到少年,到他成公子,而她花容不再。

她就這樣,不掉淚,不拖後腿,默默跟著他,跟了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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