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當前,梅含雪一貫注重自己儀表。他拂乾淨了自己身上塵灰,抬手將有些淩亂金發束起,挽了個利落些馬尾在後麵,確保自己沒那麼狼狽了,這才謹慎地向遠處那個躺在地上倒黴鬼走去。
倒也不是說梅含雪太過鎮定,被傳送到一個莫名其妙地方還如此淡然地關心自己衣服有沒有褶子,頭發亂不亂,對方美不美。
而是因為他知道墨燃如今有楚晚寧管束著,不可能做出什麼傷天害理事情來,再何況,此地並沒有任何邪氣和殺氣——除了躺著這位淒苦佳人。
然而待他走近了,看清了“佳人”臉,不由地一下子睜大了碧眼。
饒是再淡然,梅含雪都有些吃驚了:“薑……尊主?”
薑曦緊緊被鎖鏈縛著,皺眉垂眼,那位踏仙君可真是個豬啊,把人丟進來之後太高興,居然忘了施法給他解開。
梅含雪無語片刻,旋即快步走了過去,半跪下來查看薑曦狀況。
踏仙君鎖鏈是對方越掙紮,勒得越緊那種,薑曦如此尊貴人,自然是從未受過此等屈辱,一直在想辦法掙開,但結果卻是被勒得極緊,梅含雪注意到他被反縛著手腕處連皮都磨破了,深深幾道紅痕。
“……薑尊主?”
更讓人感到不安是,薑曦可能是病軀未愈,沒能及時吃藥,所以此時竟已經昏迷了過去,任梅含雪喚他好幾遍,他也沒有絲毫醒轉跡象。
梅含雪心中不禁懊喪,唉,今日出門當真是沒看黃曆,怎會遇到這般麻煩事?
說句實話,梅含雪對薑曦多少是有些敵意。當年在死生之巔山腳,他因看不慣薑曦願意陪著那些聲討死生之巔人而對薑曦冷言冷語,梅含雪素來雲淡風輕,他無法理解薑曦對於權力執著,更看不上薑曦當上十大門派尊主之後,那種被掣肘,束之高閣模樣。
更何況,薛蒙與薑曦一直不對盤,而且關係似乎總有些微妙。
梅含雪自然是親近薛蒙,所以心裡愈發不怎麼喜歡薑曦,不然像他這般玲瓏心竅人,之前又怎會如此明確地對天下第一富豪兼尊主報以冷臉?
梅含雪不禁有些頭痛。
怎麼就攤上薑曦昏迷了呢?
沒辦法,左右無人,他也隻好管著。
梅含雪抬手探了一下薑曦領衽高疊頸側,隻覺得搏動極為紊亂,觸及皮膚更是燒燙得厲害。
梅含雪心道不妙,收了手,喚道:
“醒醒。”
“……”
“薑尊主,快醒醒!”
沒動靜。
梅含雪見情況不太樂觀,隻得跪坐下來,搭著他手腕脈處,給他以昆侖踏雪療愈術暫且舒緩,可靈力一輸進去,梅含雪就感到薑曦體內紊亂炎陽衝撞,竟是一種暴躁魔氣在他周身運轉著。
江湖傳言,薑尊主大戰時身受重傷,雖然勉強撿回了一條命,但身體卻漸漸出現了異狀。
想來就是如此了。
所幸梅含雪會水係療愈術,壓了一會兒他燥火,半晌後,薑曦終於有些緩了過來。
他眉心微蹙,睫毛輕輕顫抖著,慢慢地睜開了杏眼。
那雙眼睛顯得很渙散,裡頭一切都是亂,又似乎在壓抑著什麼東西。薑曦半睜了片刻,又閉了閉眼睛,用他那種使喚慣了彆人高高在上口吻,疲憊倦怠地:“藥……”
梅含雪無奈道:“沒有藥啊。”
聽到他聲音,薑曦初時仍是昏昏沉沉沒反應,可頓了一會兒,忽然清醒過來,他驟然睜大眼睛,一急之下,咳嗽不已。
“你……怎麼是你?”
“不然您以為是誰?”
梅含雪問出這句話後,自己卻先悟出來了,看薑曦剛剛蘇醒時樣子,一副理所當然指揮人語氣,十有**是燒昏了頭,把自己當做他孤月夜什麼人了。
“我以為你是……”薑曦乾枯蒼白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但一陣邪火又湧將上來,逼得他渾身微微顫抖,冷汗浸濕了內衫。他驟然閉上眼睛,驀地咬住下唇,竭力隱忍什麼似。
梅含雪知他一貫愛風頭,喜麵子,不願狼狽。
會在晚輩麵前露出這樣神色,他一定是難受極了。
梅含雪雖然看不慣他,但也不至於恨他,何況梅含雪一向心善,不喜愛見人受苦,尤其不喜歡見美人受苦。
憑心而論,薑曦討厭是討厭。
但好看也是真好看。
梅含雪歎了口氣,問道:“薑尊主,您坐得起來嗎?我來給您渡寒氣,您應該會舒服一點。”
說著就想去扶他。
豈料手還沒碰到薑曦肩膀,就被激烈地掙開了。
薑曦喘息著,一下子抬起眼眸,那雙杏眼明亮而濕潤,像是陷入籠中野獸,痛苦又警覺地,他沙啞道:“……彆碰我。”
“……”
“走出離我三丈……十丈外……不,越遠越好。”
梅含雪無語道:“但您有病……”
薑曦額發淩亂汗濕,脖頸動脈突突跳動著,怒道:“那你有藥?”
“……沒有。”
“那還不滾?!”
“……”
梅含雪簡直無話可說,他覺得薑曦真很奇葩。一會兒講理一會兒不講,之前對薛蒙也是,一會兒很凶,一會兒又還好,這人真是……莫名其妙……
這邊梅含雪和薑曦氣氛僵硬,屋頂上,頂著荷葉躲起來偷看糕霸天可樂開了花。太太太好了!有、有兩個艾斯艾斯啊可以觀賞!它要悄悄看看,看他們會不會打、打打起來!
對,暗中觀察!
隻要它不出聲,就沒有人能發現它,咩哈哈哈哈!!
.
酉時。
距離楚晚寧生辰,還有兩個時辰。
薛蒙坐在丹心殿掌門尊位上,瞪著不速之客墨微雨。
“你什麼意思,我沒聽懂。”
踏仙君手裡還轉著一枝剛從桃苞山莊折來柳條——當真是便宜接客馬了,他尋過去捉人,卻撲了個空,馬莊主外出雲遊去了,不在莊內。
踏仙君想了想,剩下“艾斯艾斯啊”裡,還是薛蒙最好抓,甚至不用抓,騙一騙就可以了。
於是他就轉了道兒,來了死生之巔。
薛蒙瞪著他:“什麼叫做你請我去盒子裡玩一玩?有沒有搞錯,我手頭事情很多,哪有功夫和你玩?”
踏仙君神秘兮兮道:“本座保證,你進去之後,一定會感到萬分驚喜。”
薛蒙正批卷宗批得心煩,沒好氣道:“墨燃,你是不是有——”
“病”字還沒說出口,薛蒙就冷不防想到,哎,不對呀!
自己生辰快到了,之前墨燃還來問過他想要什麼禮物呢。
所以這其貌不揚盒子難道就是……
賀禮???
薛蒙垂眼望著放在兩人中間桌上木盒,頓時轉怒為奇。
墨燃說,進去之後有驚喜,那、那一定就是送他生辰禮物了!自己居然沒有立刻反應過來,還對著墨燃沒好脾氣,實在太不應該。
思及如此,薛蒙不禁有些尷尬,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咳……”他輕咳一聲,彆扭道,“你這也太……太早了點吧。”
“早?”踏仙君愣了一下,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還是從善如流地飛快應道,“不早不早。再遲就來不及了。趕緊進去吧。”
薛蒙吧唧了兩下嘴,偷眼瞄著盒子,想再矜持地拒絕一番,但他好奇心旺盛,躊躇之間還是好奇占了上風。
繃不住薛蒙一下子眉花眼笑:“謝啦哥,那我就進去了。”
“?”
踏仙君雖不明所以,但隻要薛蒙能進去就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