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求救的話都還未說出口,就硬生生地被寧瀟給拖了回去,緊扒住車門的泛白的手指頭,從五根,到四根,三根,兩根,最後隻剩下一根辛苦而絕望地支撐著,卻不想還是被扯了進去。
就在這時,聽到了馬車裡頭動靜的太子屬下訝異地走到了車窗前,就開口詢問了,“解元大人,有什麼需要吩咐的嗎?”
“唔……”
馬車內,用力按住了他的嘴巴的寧瀟,直接就溫柔地開了口,“不用了,我們好得很!”
最後三個字根本就是被她咬牙切齒地說了出來。
馬車外,總覺得解元夫人的語氣有些奇怪的太子下屬看著緊閉的馬車車窗和車門,最後也隻能撓了撓腦袋又走到一旁去了。
就在這時,謝嵇的聲音終於發了出來,“救命……”
“九妹,相公,你怎麼又叫我九妹了,我在家排行第九,你就總叫我九妹,叫得好奇怪啊!”
“救命啊……”
“我不喜歡這個名字,不要再叫九妹了。”
“我要死了……”
“是不是腿疼?沒事了沒事了,相公,等我們回家之後找大夫看看就好了,而且太子殿下人辭去,必定早就為你備好大夫了!”
“啊,我好像已經看到了一個穿白衣服,一個穿黑衣服的來接我了……”
“白衣服,黑衣服,相公你說什麼啊?嗚嗚,腿這麼疼嗎?都讓你疼出幻覺來了!”
“呃!”
聽著馬車裡傳來的這一段奇怪的對話,太子的一幫屬下互相就看了一眼。
這解元大人和他夫人還真有活力啊,剛剛明明他們都看見兩個人淒淒慘慘地互相攙扶著在爬坡了,要不是他們開口求救,他們說不定隻以為他們倆是哪裡來的乞丐呢。
而馬車裡,見謝嵇裝死,寧瀟這才緩緩鬆開了手,輕踹了他一下,就翻了個白眼,“彆裝死,我還沒怎麼使勁呢?起來……”
聽到她這句話,謝嵇這才眼神渙散地睜開了眼,伸出食指就放在了自己的唇上,“噓,我在過奈何橋,喝孟婆湯呢,不過我才喝了一口就全吐了,我才不要忘了我的娘子,下一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我都要找到她,跟她在一起,寵著她,慣著她,依著她……”
謝嵇聲音低低地這麼說道。
寧瀟這邊終於繃不住地笑出聲來。
見她笑了,謝嵇這才一躍而起,伸手就將她抱入了懷中,“不生氣了吧?”
“你不都過奈何橋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唉,我都快過了,忽然想到我早已與娘子約定好一起白頭偕老,怎麼能留下她一個人孤孤零零呢?一想到她一個人孤孤零零,我的心就疼得跟針紮似的,這不一下子就跑了回來!”
聞言,寧瀟看了他一眼,剛想伸手,卻不防謝嵇一下就低下了頭。
“唔……”她伸手就推了下他的肩膀。
太子的這幫屬下腿腳什麼麻利,不過一會兒,謝家就已經到了。
而因為兒子媳婦全都失蹤沒了音訊,在家裡急得團團轉的謝家一幫人,一聽到門口有馬車的聲音,便立馬期待地湧了過來。
一看到馬車上下來的寧瀟與謝嵇兩人,差不多已經快有七十歲的謝祖母當即一個箭步就衝了上來,上來拉住了謝嵇的胳膊就開始打了起來。
“你這個小兔崽子,這一天一夜的你到底帶著你媳婦去哪裡了?不回來連句話都不傳回來了,你知不知道這一天一夜家裡人為你們多擔心,啊?你個臭小子……”
打著打著,謝祖母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嚇得寧瀟與謝嵇連忙上前安慰的安慰,撫背的撫背。
等謝祖母稍微平息了些的時候,太子的那幫屬下才終於上前了兩步,說要回宮裡複命了。
哪……哪兒?
一聽到這人的彙報,一眾謝家人便瞬間都覺得自己的耳朵恐怕是出了什麼問題,但因為那兩個字太嚇人,他們實在沒敢問出口。
等人走了,他們這才將寧瀟與謝嵇團團圍住了,然後一下子就從他們的口中得到了個天大的消息。
救駕?
救駕什麼意思?
哦,救了皇上與太子……原來是皇上和太子啊……
“呃!”
“娘!”
“奶奶!”
“奶奶!”
終於反應過來的謝祖母說暈就暈,一幫人掐人中的掐人中,找大夫的找大夫,可還沒等要去找大夫的謝父出門,她就已經堅強地自己醒了過來,一把拉住了自己兒子的衣角。
“不……不用,我好的很……”
她驀地睜開了眼,“好的很,太好了,我從來沒有這麼好過,請什麼大夫,不用請,不用請,哈哈哈,我孫子孫媳救了皇上,還救了太子,哈哈哈哈……”
老太太說著說著就拍著大腿大笑了起來,一瞬間惹得旁邊的眾人也跟著一起傻嗬嗬的笑了起來。
然後聽謝嵇說明天可能還有賞賜,一幫人甚至一晚上都沒說完,才終於在第二日巳時(上午九點),全體謝家人都穿上了最嶄新的衣服等到了前來宣旨的太監胡公公。
一宣完旨,諸多的賞賜暫且不提,謝嵇就要帶著寧瀟跟著這位公公進宮一趟了。
而正坐在前往皇宮的馬車的謝嵇與寧瀟,並不知道他倆意外救了皇上的消息一瞬間就傳遍了整座京城。
這下子,京中所有即將參加會試的舉子都知道有一個姓謝名嵇,字行之的解元救了皇帝,他們恐怕也不用爭了,狀元之位非他莫屬了。
就連賭場的檔口一個兩個的也沒調賠率,竟然直接就撤了謝嵇這個選項,畢竟這可是一定會賠的買賣啊!
而寧安侯府也幾乎是謝家同一時間得知了這個消息,隻因為賞賜的太監公公也去了寧安侯府。
一聽到他的女兒女婿竟然救駕有功,一救還救了倆,寧安侯甚至直接就當著賞賜的太監就大笑了起來,侯夫人攔都沒攔住,可等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則直接喜得就大叫了起來。
她的女兒真的沒有嫁錯人,真的沒有,以後好日子就要來了,以後一定會過得很好……
這麼想著想著,侯夫人便不由自主地就淌下淚來。
而原先京中那些嘲笑寧瀟低嫁的閨閣小姐們一個個俱都咬碎了牙,卻也不敢再發表什麼意見了。
待消息傳到嶽麓山上,王院長則直接開心地喝醉了。
同樣聽到了這個消息的王婉華,有那麼一瞬間是真的有些心動了,但隻要一想到力能扛鼎的寧瀟,她所有的心動小火苗被立馬被人澆上了一盆涼水,連點火星子都沒留下。
惹不起惹不起。
這一邊,寧瀟與謝嵇剛進皇宮,兩人便立馬被太監和宮女領著分開走了。
寧瀟這邊是由坤寧宮的皇後領著太子妃見的,謝嵇那邊則直接去了皇帝的養心殿。
寧瀟也不知道謝嵇與皇帝還有太子說了些什麼,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她都沒有看到宮裡有什麼異動,而君亦則那邊依舊裝著他無憂無慮的傻子,倒是寧輕,她與她來往了幾次之後,看出了她好像有些知道君亦則是裝傻的了。
曾有意無意地跟她提起過兩回,卻都叫寧瀟給她含混了過去。
君亦則有多涼薄狠辣,劇情當中就已經足夠明顯了,她不知道這是對方做了皇帝之後才有的毛病,還是天生就是這樣,可能是天生的,她並不願意寧輕蹚進這灘渾水裡,她以後的去路她早就已經為她想好了,甚至也已經開始布置了。
希望她會滿意。
寧瀟微微笑了笑。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春闈轉瞬將至。
春寒料峭,這麼冷的天在那麼逼仄寒冷的貢院裡考試,可真不是人受的。
即便謝嵇有寧瀟提前那麼多天調養身體,可考完了整整九天之後,人也不成樣子了,足足睡了一天一夜,還生了場小風寒,人才終於緩了過來。
但成果是喜人的。
毫無例外,會元到手。
至此,謝嵇已然連中五元了,僅剩下最後一個狀元,他就算是六元齊中了。
要知道曆朝曆代,小三元者眾,□□的雖少但也有,可連中六元的實在是鳳毛麟角,更彆說,他還救了皇帝與太子,可想而知,謝嵇以後的道路必定是一片坦途。
殿試在三月。
這幫學子進了金鑾殿,不過才行了個禮,皇帝對於謝嵇的勉勵就已經來了,一瞬間,彆說是學子們了,就連在場的官員們甚至都對謝嵇不由得生出了點羨慕嫉妒恨的心情來。
可即便再羨慕嫉妒恨,他們看到了謝嵇的考卷還是不由得暗自讚歎了起來,看來這位謝會元,不僅僅於陛下太子有恩,也有著真才實學,這樣的人,怕是將來入朝為官之後,連他們都要禮讓三分哪!
一幫老官員們不由得生出了點蕭瑟之感來,看來真的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謝嵇的狀元不出意料地拿到了手,但出乎意料的是,他這邊才參加完瓊林宴與一幫人往家走去的時候,一個身著湖藍色長裙,滿頭珠翠,還披了件大紅鑲白絨兔毛邊的清麗女子忽的就在他的前方半跪了下來。
說她是春風樓的頭牌,名白牡丹,還是清倌人,現已給自己贖身,仰慕新科狀元已久,甘願為妾……
一瞬間,彆說是跟在謝嵇身旁談天說地的同榜進士們了,甚至就連周遭圍觀的人群都一下子嘩然了起來。
春風樓哎!
頭牌白牡丹,還是淸倌兒!
自己給自己贖身,帶著體己銀子,主動要求做新科狀元的妾?
這簡直就是天大的好事啊!
一幫人看著人群中央從白牡丹一出現,就始終沒有說出一個字的謝嵇,俱都羨慕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要知道這白牡丹,可是前不久的一個從二品大官的嫡子還要死要活地跟家裡鬨著要娶她回去做正房呢,現在竟然……
人比人,氣死人啊!
咦?新科狀元怎麼不說話?
他怎麼還低下了頭?
是不是高興到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能理解能理解。
一幫人互相看了看,就善意地笑了起來。
殊不知,此時的謝嵇一下就捏緊了自己的拳頭,心裡的話早就已經被同一句話刷頻了,那就是——
你死就死,彆拉我一塊!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偏偏就在這時,也不知道是有人故意還是大家就愛起哄,隨著一個人說出了一句“收下她”之後,一群人便圍著謝嵇就開始不斷地喊了起來。
“收下她!”
“收下她!”
……
畢竟這種新科狀元與青/樓名妓之間的事情怎麼也算是佳話一則啊!
之後他們可有的聊了。
而那位名叫白牡丹的頭牌一聽到這樣的話,便立馬含羞帶怯地看了謝嵇一眼,然後輕移蓮步,上前剛準備倒入謝嵇的懷中。
下一秒,就立馬被臉上一片慘白的謝嵇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了根棍子猛地一下子戳倒在地,發出砰的一聲重響。
一瞬間——
白牡丹:“……”
圍觀人群:“……”
“彆過來啊,你彆過來,我沒碰你啊,你彆過來,千萬彆過來啊,大家給我作證啊,我沒碰她……”
說著這樣話的謝嵇忙不迭地就往後退去,一退出了懵逼的人群,就跟身後有吸人精/氣的女鬼在追似的,立馬腳底抹油,很快就沒了蹤影。
白牡丹並一幫圍觀群眾再次:“……”
幾乎同時,收到了謝嵇那邊被春風樓頭牌自薦枕席的消息的謝家人,俱都不約而同地朝一旁的寧瀟看了過去。
寧瀟一收到他們的眼神,還沒待他們安慰,便露出了個溫溫柔柔又故作堅強的笑來,“不會的,相公他不會的,他不是這樣的人,我相信他,他不可能這麼對我的……”
女子的眼中一片真摯赤誠,看著就叫人心疼。
於是一幫謝家人便立馬圍上來安慰起寧瀟來。
謝父更是直接就放出了話,“臭小子敢納妾,我就打斷他的腿!”
於是等謝嵇心驚肉跳地回到了家中,收到的便是家中長輩還有小輩們恨鐵不成鋼的眼神,還有無奈的歎息。
“趕緊回房間看看去吧,我看兒媳婦真的很難受!”
一見謝嵇,謝母便立馬這麼推了他一把。
而謝嵇這邊,還沒等他走進房間,腿就已經開始打起顫來了,然後猛地吞了口口水,就一把推開了房門。
等進了房間,看見坐在椅子上的寧瀟,更是差點沒一下子跪了下來。
“你……”
寧瀟剛準備開口,謝嵇便立馬走了上來。
“真的,娘子,你信我,我一下就推開了她,真的,一下就推開了她,我說這得回家問我娘子……不是,不是,我錯了,我看你不高興,逗你開心呢!不是,真的,你信我,我逗你開心呢!怎麼可能問你,我不可能問你,我根本不可能納妾,不……啊!!!!!!!!”
與此同時,謝家主院。
謝母突然豎起了耳朵。
“他爹,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兒?”
“什麼聲兒啊?”
“好像有人家大晚上的,在殺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