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和笨蛋說話太費精神了。...)(1 / 2)

烏金墜 尤四姐 8821 字 8個月前

這樣的熱情, 其實夏太醫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那天在養心殿裡,天真地發問“您會不會時常來考我功課”的那個人,見了夏太醫就笑逐顏開, 這是不對的。她好像並沒有意識到, 晉了位就和以前做小宮女時候不一樣了,要時刻警醒,記得自己的身份, 見了皇上以外的男人要保持應有的莊重, 不能這麼露牙笑著, 更不能這樣熱情地招呼人進屋。

然而頤行完全沒有這種覺悟,她隻是覺得夏太醫既給含珍和銀朱瞧病, 又幫著舉薦她晉位, 這麼好的人, 自己感激都來不及, 沒有任何道理不待人客氣。

含珍和銀朱也是,她們忙著沏新茶, 請夏太醫上座,嘴裡雖不說,但對夏太醫的那份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認真說,這屋裡三個人都蒙夏太醫照應過, 他簡直是所有人的救星。頤行請他坐定後,便笑著說:“沒想到給儲秀宮請平安脈的就是您呀, 我本以為我位分低,繞過我去了呢。”

夏太醫垂著眼睫, 淡聲道:“給儲秀宮請平安脈的不是我,是另一位醫正。你這裡……還真是漏診了, 因此又派了我來。”

“那敢情好啊,要不是漏了,我還見不著您呐。”頤行歡歡喜喜說,“夏太醫,您瞧我攀上枝兒啦,多謝您提拔我。說句實心話,我原沒想著這麼順利的,那天禦花園裡……悖您是沒見著,我有多掃臉……”

夏太醫心道我怎麼沒見著,你掃臉是真的掃臉,天菩薩,從沒見過四肢這麼不協調,撲蝶撲得毫無美感的人,最後還能摔個大馬趴……光替她想想就臊得慌。要不是自己早有了準備,並且一心要晉她的位分,誰能受得了她如此的熬人!

可是暗裡這麼腹誹,嘴上還得顧全著她的麵子,便道:“小主彆這麼說,後來我給皇上請脈,皇上並沒有鄙薄小主,還誇小主聰明伶俐來著。”

“那是瞧著您的麵子。”頤行很有眼力勁兒地說,“是您在皇上跟前有體麵,皇上這才擔待我。不瞞您說,我覺得彆說我摔一跟頭,就是臉著地滾到皇上麵前,他也會抬舉我的。畢竟有您呐,我這會兒對您,彆提多敬仰了,您有求必應,麵子還大,真是……”邊說邊瞄了他一眼。

就因為這一眼,夏太醫心頭咯噔了一下。

女孩兒這麼看你,這是個旖旎的開頭,就因為有求必應,她會不會由感激轉為愛慕?敬仰和仰慕一字之差,其實也相隔不遠,那時候她讓他傳話,說仰慕皇上,那是漂亮話好聽話,他都知道。如今她含蓄地當麵說敬仰,她想乾什麼?彆不是對夏太醫動了情,明明已經晉了位,還想勾搭彆的男人吧!

夏太醫正襟危坐,很想說一句“小主自重,你已經名花有主了”。可這話又出不了口,他也存著點壞心眼兒,想看看最後老姑奶奶到底是先喜歡上夏太醫,還是先屈服於皇上。

於是夏太醫清了清嗓子道:“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值什麼,全賴皇上信任。如今小主晉了答應位,往後一心好好侍奉皇上就是了。我今兒來,是為給小主請脈……”說著取出一個迎枕放在桌麵上,比了比手道,“小主請吧。”

頤行聽了,抬起手擱在迎枕上,一旁的含珍抽出一塊帕子,蓋住了她的手腕。

這是規矩,就如高位嬪妃抱恙,人在帳中不露麵一樣,要是嚴格照著規矩來,嬪妃和太醫即便有話要說,也得隔一架屏風。無奈低等答應,屋子裡連張梳妝台都沒有,更彆提那些裝麵子的東西了。

夏太醫伸出手指搭在老姑奶奶腕上,這脈搏,在他指尖跳得通通地,夏太醫咋舌,就沒見過這麼旺盛的脈象。

“怎麼樣?”頤行扶了扶額,“我今兒有點頭疼。”

夏太醫收回了手,低頭道:“血氣充盈,脈象奔放,小主身子骨強健得很,將來子嗣上頭是不擔心的。”

啊,還能看出生孩子的事兒?夏太醫果然不愧是全科的禦前紅大夫!

頤行笑著說:“我擎小兒身體就好,傷風咳嗽都少得很呐,不像人家姑娘藥罐子似的,打會吃飯起就吃藥,還求什麼海上方兒。”

這年月,不吃藥的姑娘還不是家家求娶嗎,她要是不進宮,也會有她的好姻緣。

夏太醫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長,“小主將來必有遠大前程。小主上回說的,要賞我白鷳補子的話,我還記在心上呢,小主榮升,我才有加官進爵的機會。既這麼,我少不得再幫襯小主一回……”他說著,頓下看了銀朱和含珍一眼,“請小主屏退左右,我有幾句要緊話,要交代小主。”

屏退左右啊……頤行說好、好。

可這地方不大,真是連避讓的去處也沒有,含珍想了想,對銀朱道:“東邊鳳光室有個水盆架子挺不錯,咱們過去瞧瞧,回頭請了懋嬪娘娘示下,搬到咱們這兒來用。”

那兩個丫頭很識趣兒地出去了,屋裡隻剩頤行和夏太醫兩個,頤行說:“門窗洞開著,不犯忌諱吧?”一頭說,一頭機靈地起身到門前張望,這個時候已經到了主兒們歇午覺的時候了,南邊偶爾有兩個小太監經過,離這裡且遠著呢。頤行回頭道,“外邊沒人,有什麼話,您隻管說吧。”

夏太醫沉吟了一下,麵巾上那雙眼睛淩厲地朝她望過去,“這件事,事關懋嬪娘娘。自打懋嬪臘月裡遇喜,連著三個月,每十日有太醫請脈建檔。可今年二月裡起,懋嬪卻借著胎已坐穩不宣太醫,遇喜檔停在二月初一,之後就沒動過。今天還是皇上發話,才重新建檔……小主兒猜猜,裡頭可有什麼貓兒膩?”

頤行的腦瓜子並不複雜,她琢磨了一下道:“今兒禦藥房請脈了,那診得怎麼樣呢?”

夏太醫道:“脈象平穩,沒什麼異樣。”

“那不就結了。”頤行還挺高興,“宮裡又要添人口了,小孩子多有意思啊,我盼著懋嬪娘娘快生,最好到時候能抱給貴妃娘娘養著。貴妃娘娘麵兒上待我還算和氣,我上那兒看看孩子,她大概不會攆我的。”

夏太醫忍不住又想歎氣了,“宮裡添人口,你有什麼可高興的。況且這人口來曆成謎,屆時不管是生還是不生,終究有一場腥風血雨。”

頤行不明所以,“夏太醫,您到底想說什麼呀?生小阿哥是好事兒,您這模樣,怎麼那麼}人呢。”

夏太醫不說話了,就那麼看著她,像看一塊食古不化的木頭。

後宮嬪妃該有的靈敏,為什麼她一點兒都不具備呢。要是換了另一個機靈點兒的,隻要他說遇喜檔斷檔了三個月,人家立刻就明白該從哪裡質疑了。拿不定主意的,至少會試著套話向他求證,而不是老姑奶奶式的茫然,四六不懂。就這樣的人,還想披靡六宮當上皇貴妃,她到底在做什麼白日夢呢!

可話都到了這個份兒上了,他不能半途而廢,得接著指引她,“妃嬪有孕,卻拒宣太醫診脈,你猜這是為什麼?”

“因為太醫身上沒準兒也帶著病氣,就像您和我說話老帶著麵罩,您怕我沾了含珍的勞怯再傳給您,懋嬪娘娘也是一樣,這您還不能理解?”

夏太醫被她的話堵住了口,沒想到她能如此設身處地為他人尋找理由,被她這麼一說,居然覺得懋嬪不肯宣太醫,十分的情有可原……

不行,不能被她帶偏了,夏太醫正了正臉色道:“宮裡嬪妃遇喜,雖說沒有不適可以不必傳召太醫,但每月一次號平安脈還是必要的。懋嬪不肯宣太醫,說明她絲毫不擔心肚子裡的龍種,一個嬪妃不擔心自己的孕期安危,這件事說得通麼?三個月不建檔,可見是不願意讓人知道腹中胎兒的情況,這三個月裡發生了什麼,誰也說不準,如今的懋嬪到底是不是懷著龍胎,恐怕也值得深究。”

這下子終於把頤行說懵了,“您的意思是,懋嬪沒有遇喜,她的肚子是假的?”

總算沒有笨到根兒上,夏太醫蹙眉道:“臘月裡建檔,這事做不了假,禦藥房的太醫也沒這膽子和她合謀謊稱遇喜。唯一的解釋是她二月初一之後滑了胎,卻私自隱瞞下來,所以再沒建遇喜檔。”

“那今兒不是請平安脈了嘛……”頤行的腦瓜子轉了轉,忽然靈光一閃,“難道懷孕的另有其人,今兒伸出來診脈的那隻手,也不是懋嬪的?”

夏太醫終於長出了一口氣,好累啊,和笨蛋說話太費精神了。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麼想的,覺得老姑奶奶會是那隻橫掃千軍的蠱王。本來還覺得她挺聰明,其實她就是個光有孤勇沒有盤算的假聰明。不過把一隻呆頭鵝培養成海東青,倒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兒,如今能支撐他的,也隻有這股創造奇跡的狂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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