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其實朕溫存起來,比尋常男...)(1 / 2)

烏金墜 尤四姐 9396 字 8個月前

皇帝疑惑地看看她, 不明白一個鹹蛋黃而已,怎麼會把她感動成那樣。

難怪懷恩說世上女孩子都很好騙,隻要你放下身段, 做出一點點讓步, 她就會心甘情願為你沉淪,陪你度過漫漫餘生。

他起先其實並不相信懷恩的話,一個一天男人都沒當過的太監, 十三歲入宮, 跟隨先帝跟前總管學徒, 就算見過宮裡各式各樣的女人,和他也無甚關係, 他懂個什麼兒女情長!然而現在看來, 好像這話不無道理, 至少老姑奶奶這樣的小姑娘已經完全被他感動了, 也許正盤算著,什麼時候回報天恩, 以身相許。

皇帝一個人想得四外冒熱氣,不自覺地挪動一下身子,舔了舔唇。

“其實朕溫存起來,比尋常男人要窩心得多……”

“我額涅她並不是不喜歡吃鹹蛋黃,她是有意讓給我吃的, 是吧?”老姑奶奶完全沉浸在母女情深裡,想到動情處眼泛淚花, 抽泣著說,“世上還是隻有額涅對我最好……我離家這麼長時候, 不知道她老人家怎麼樣了。”

她淌眼抹淚,直起嗓子就要嚎啕。皇帝腦仁兒都脹了, 不可思議地望著她,發現她的感動完全不是因為他。

這人是個瞎子嗎?沒看見這個蛋黃是他挑進她碗裡的?她能想到她額涅不是不愛吃,怎麼就想不到他也是刻意省下來,隻是為了成全她?她那樣豐沛的感情沒有一分用來感激她,這個白眼兒狼,自己真是白疼她了。

可是這個當口,他還不能凶她,畢竟人家正傷懷想媽。他隻好耐著心勸慰她,“成了成了,住在同一個四九城,曬著同一個太陽,有什麼可想的。”

她一聽,立刻就不稱意了,“您說得輕巧,一道宮門就把我們娘兩個隔開了。太後這輩子都和您在一起,您壓根兒就不知道離開額涅的痛苦。”

皇帝被她一通數落,沒有辦法,細想想她說得也有道理,自己當年學本事的時候離京闖蕩,男子漢最怕長於婦人之手,所以出去之後天大地大心思開闊,是因為知道自己隨時可以回來。後來即皇帝位,再也沒有離開過太後,母慈子孝一直到今兒,確實不懂得她的苦悶。

他放下筷子想了想,“誰讓你是姑娘,女孩兒都得嫁人,也沒個天天住在娘家的道理啊。”

“彆人能回娘家,我呢?”她自怨自艾地捧住了臉,大有後悔進宮的意思。

皇帝歎了口氣,“紫禁城東北角有個兆祥所,你知道吧?那是嬪妃省親的地方。等咱們承德回來,把你額涅接進宮住幾天,或是在兆祥所,或是進你的永壽宮,都行。”

她這才平複下心情來,隻是仍舊不開懷,“這一去又得好幾個月……”

皇帝沉默了下,忽然轉頭朝外下令:“取文房來。”

門外候旨的滿福得了令,忙道了聲“”,衝銀朱比劃示意她預備。銀朱明白了,飛快上老姑奶奶書房去取筆墨,雖然老姑奶奶不怎麼愛讀書,但這些該備的東西還是必須有的,沒的讓內務府辦差的說純妃娘娘不識字,有貌無才。

東西很快來了,滿福躬著身子將漆盤端進去,安置在黃花梨羅鍋平頭案上。

頤行不明白,見皇帝站起身過去,扭頭問:“您乾什麼呀?”

皇帝撩袍在案前坐下,拿鎮紙壓住了泥金箋,提起毛筆蘸了蘸墨,氣定神閒道:“你寫信,朕代書。說吧,想對你額涅說什麼?”

他一麵問,一麵先寫下了六字漂亮的小楷,“母親大人安啟”。

頤行一想這也行,皇上代書,那可是很大的麵子,至少能讓額涅放心。於是在地心轉了兩圈醞釀,一忽兒仰天,一忽兒俯地,搜腸刮肚道:“女兒離家已有半年,不知母親大人身體是否安康,嫂子和侄兒們是否一切順遂……”

皇帝端正坐著,奮筆疾書,頤行回頭瞧了一眼,她自小就覺得一本正經做學問的男人很有魅力,就算皇帝有時候神憎鬼厭,但辦起正事來,還是十分討人喜歡的。

因為擔心他書寫的速度跟不上她的誦讀,便有意停頓下來,等他寫完。結果等了半天,他蘸了好幾回筆,連信紙都換了第二張,頤行就有些糊塗了,遲疑著問:“您寫到哪兒了?”

這一問,他終於將筆擱在了筆架上,抬起手優雅地扇了扇信紙上的字跡,助它快乾,複抬眼一笑,“寫完了。”

“寫完了?”頤行目瞪口呆,“我才說了一句話!”

皇帝表示你的才情差了點兒,朕好心替你潤筆,不用謝。

頤行腹誹著取過來看,寫的這是什麼?女兒在宮中深蒙皇上照顧,太後待我如待親生。人一輩子何其短暫,得遇知己幸甚至哉,女兒必一心一意愛重皇上,一如皇上愛重女兒?

她訝然問他:“您寫這些的時候,不覺得臉紅嗎?”

皇帝說:“有什麼好臉紅的,朕寫的就是你將來的生活。出了閣的姑奶奶,哪個不是報喜不報憂,況且你在宮中確實如魚得水,朕又沒有坑騙你母親。”

頤行噎住了,咕噥了半天,指著那行字問:“‘女兒日後必與皇上琴瑟和鳴,兒孫滿堂’,這又是什麼東西?您怎麼整天想著生孩子,還把這個寫在信裡,讓我額涅看見了像什麼話,我還做不做人啦?”

皇帝不悅地挑起了眉毛,“怎麼?夫妻恩愛讓你覺得丟人了?朕往後對你不理不睬,和彆人兒孫滿堂,你就高興了?”

她再一次臉紅脖子粗,思量了半晌囁嚅:“那也不是……”

皇帝哼了聲,“這不就行了!你們姑娘家最愛口是心非,朕把你的心裡話寫出來,安你母親的心,有什麼不好!”邊說邊將信接過去,小心翼翼疊好裝進信封,也不等她說話,揚聲叫了聲“來人”。

滿福麻溜進來了,撫膝道:“聽主子爺示下。”

他把信順手遞了過去,“打發人送到尚家太福晉手上,另告訴她,純妃要隨朕往承德避暑,三個月後回京,再接太福晉進宮會親。”

滿福道是,兩手承托著退出去,皇帝乾完了正事,重回小飯桌前喝粥,因時候耽擱了會兒,粥有點涼了,但大熱的天兒,這樣溫度最為適宜。

頤行沒辦法,跟著坐回膳桌旁。

外頭簷下掌燈了,含珍也將案頭的蠟燭點燃,扣上了燈罩。兩個人促膝而坐,燈火可親,頤行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就著這尋常的吃食,倒很有家常的溫暖。

皇帝進得優雅,一點響動也不聞,吃飯上頭能看出他良好的教養。待用罷了,放下筷子掖了掖嘴,說多謝款待,似乎甚滿意今晚的清粥小菜。

頤行也放下筷子,在椅上欠了欠身,說:“我今兒吃了兩個鹹蛋黃,心裡很高興。萬歲爺,往後您常來我這兒用膳吧,我頓頓請您吃蛋白,怎麼樣?”

皇帝呆住了,“你怎麼老吃鹹蛋?”

頤行說:“因為喜歡啊。我吃蛋黃您吃蛋白,一點不浪費,往後寫進《大英書》中是段節儉的佳話,難道不好嗎?”

皇帝看了她半晌,終於泄氣地點頭,“很好,朕會萬古流芳的。”

她端莊地扣著兩手,笑得成全。皇帝嘴角一抽,起身道:“朕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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