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打今兒起,你不用再往禦前...)(2 / 2)

烏金墜 尤四姐 9279 字 8個月前

皇帝回頭看了她一眼,“要不要順便再住上兩天?”

頤行說好啊,“咱們一塊兒住下。”

簡直是異想天開!皇帝忿忿地想,他已經很大度了,原諒了她另嫁,也原諒了她懷上彆人的孩子,再讓他留宿這裡,豈不是連最後的底線都沒有了嗎!

“彆嗦,快上車。”他下了最後通牒,車門上的竹簾垂落下來,他已經坐進車裡了。

頤行沒辦法,隻好和知願依依話彆,讓她小心身子,“倘或有機會,我會再來看你的。”

知願哭起來,“下回再見,不知要到多早晚。”

可頤行很樂觀,“我在承德要住上三個月呐,說不定回去之前,能看見你的孩子落地。到時候我可是老姑太太了,輩分愈發大得沒邊兒啦,就衝這個,我也得再來看你。”

她不知道他們不日就會離開這裡,知願也不敢明說,隻好勉強忍住哭,亦步亦趨送她到車前。

緊握的手鬆開了,頤行登上車,對她扮出個笑模樣,“你有了身子不興哭,要高高興興的,這麼著我侄孫性子才開朗活泛。”

知願點頭不迭,扶她坐進車裡,目送馬車離開。都走了好遠了,頤行探頭出去看,她還站在那裡,挺著個碩大的肚子,朝她揮動著手絹。

這回她沒憋住,放聲大哭起來,那高喉嚨大嗓門兒,震得皇帝腦仁兒嗡嗡地。

“彆哭啦。”他不得不捂住耳朵,“哎呀,彆哭啦!”

頤行說:“我哭兩聲還礙著您了,您上外頭坐著去吧!”

可真是了不得了,說她兩句,就要被她攆到外頭去。皇帝不屑之餘,卻還是忍受了她綿綿的嗚咽聲,硬著頭皮安慰她:“她要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你在這裡吊嗓子,我還能想得明白。如今她過得這麼好,你到底有什麼道理哭?”

男人好像並不是很能理解女人莫名的多愁善感,就像她有時候不能理解他的矯情一樣。

“我哭是因為分離,不在於她過得好不好。其實她也挺可憐的,懷了身孕娘家人不在身邊,自己一個人背井離鄉躲在這裡……”邊說邊覷了他一眼。

皇帝說怎麼,“你瞧我乾什麼?是我讓她辭了皇後的銜兒,執意要出宮的嗎?”

那倒不是,原先她一直因為皇後被廢一事耿耿於懷,但今天親耳聽見知願的解釋,也看見了她如今的日子,對皇帝的怨恨一下子就淡了。

他也怪難的,一位翻雲覆雨的帝王,頂著朝堂的壓力成全知願,那時候他的日子也不好過吧!

她停下哭,揉揉眼睛道:“知願和我說了,廢後是她自己要求的,那麼大的事兒,您怎麼說答應就答應了?”

不答應,又能怎麼樣?

提起當年,他的臉上也透著一股無奈,“她來找我說事之前,已經整宿睡不得覺了,我去看過她一回,半夜裡睜著兩隻眼睛,看上去真}人,當時我就想,她可能活不長了。我和她終歸夫妻一場,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就算廢後會引得朝野內外動蕩,但於我來說,人命比麵子更重要。我去找太後商議,太後說由我,到底皇後死在位上,也不是多光彩的事,不如借著福海的罪名放她出去,沒準兒還能掙出條活路來。”

所以他就讓她帶上細軟,給她準備了個宅子,讓她到這兒“修行”來了?

說句實在話,萬歲爺的心胸是真的寬廣,頤行以為他答應放知願出去,最首要一點就是要求她不得再嫁呢,沒想到這回再見,知願連孩子都懷上了,他見了也不生氣,隻說這些和他都不相乾了,果然是帝王胸襟,能納萬裡河山啊。

頤行抽絲剝繭,自覺參透了玄機,“您是放下了。佛怎麼說來著,一念放下,萬般自在,所以您不介懷她另嫁他人,也不介懷她懷了彆人的孩子。”

皇帝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個白癡。

“原本就沒提起,談什麼放下。當初皇後人選擬訂了她,隻是因為年歲相當罷了。本想大婚之後日久生情的,沒想到她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她,既然她留在宮裡活不下去,那就索性放她走吧。”

他說得輕飄飄,好像後位動蕩不是什麼大事。其實大英建國幾百年,王朝早就穩若磐石,再也不需要通過聯姻來穩固朝綱,之所以選擇官眷女孩入宮,也是為了情麵上過得去吧。

頤行輕舒了口氣,“說真的,今兒見過知願之後,奴才很感激您。謝謝您沒下死手糟蹋她的青春,讓她在遠離紫禁城的地方,還能有個安樂窩,過她喜歡過的生活。”

讓人感激總是好事,皇帝抱著胸,倚著車圍子說:“與人方便自己方便,我現在過得也不賴。”

上回她問廢後的原因,他半真半假說是為給她騰位置,其實都是實心話,隻是她不信。

兩年前他的皇後位空了,沒人來坐,後宮那些女人又瞧不上眼,他想這輩子興許不能遇見喜歡的人了,那就弄個感興趣的來調理調理也不錯。內務府三年一次大選,好容易等到她應選,這才有了養蠱熬鷹之說。

還好,運氣不錯,老姑奶奶是可造之材,當然也感謝自己的好惡轉變得夠快,時隔十年再見麵,說話兒就決定喜歡她了。到如今自己和前皇後各得其所,一對兒變兩對兒,賺大發了。他這惡人的罪名,今天算是洗刷了,往後她總可以心無芥蒂地,留在他身邊了吧!

頤行也認同他的話,一場婚姻裡頭無人傷亡是最大的幸事,她試著和他打商量,“倘或知願生孩子的時候咱們還沒走,您能讓我再去探望她嗎?”

再探望也是人去樓空,不過白跑一趟罷了。隻是這話不能現在對她說,否則怕是不能那麼爽利地帶她回行宮,便敷衍地點了點頭。

頤行很高興,複又扭過身子挑簾探看,“她那宅子建在哪兒來著,是不是叫五道溝?”

可皇帝卻不說話了,怔怔盯著她看了很久,臉上逐漸浮起喜悅又羞澀的神情來,“你品品……身上可有什麼不對勁的?”

頤行一頭霧水,“很對勁啊,心結解了,想見的人也見著了,這會兒渾身上下都透著高興。”

他恍然大悟,原來這事兒也須天時地利人和。

他可能是大英開國以來,唯一一個得知嬪妃來月信,笑得合不攏嘴的皇帝了。好信兒,真是好信兒啊,他一瞬體會到了什麼叫悲喜交加,感慨地看著她身下坐墊,頗感安慰地說:“打今兒起,你不用再往禦前繳金錁子了。”

頤行倒一喜,心說他怎麼忽然良心發現了,難道是得知她積攢的金錁子越來越少,不忍心逼迫她了嗎?

“萬歲爺您聖明。”她感覺到了無債一身輕的快樂,衝他拱了拱手。隻見他臉頰上帶著一點紅,眼神飄忽著,不時朝她下半截看一眼,她又迷糊了。

怎麼了?她順著他的視線,把身子扭來扭去仔細查看,奇怪,那袷紗的坐墊上有塊巴掌大的汙漬,先前還沒有的呢……

忽然反應過來,猛地站起身,把背後的袍裾拽過來查驗――好家夥,象牙白的行服後擺上滲出老大一灘血,於是腦子一懵,腳下拌蒜,眼看就要倒下來。

幸好皇帝就在對麵,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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