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二少夫人,到家了。”
馬車緩緩停下,丫鬟先行下車,一人打起簾子,一人伸出手,宋宴婉在這人的攙扶下,不疾不徐地走下馬車。
眼前的宅子碧瓦朱甍,宋宴婉站在馬車前看了兩眼,內心便平靜了下來。
宋宴卿如今穿得起錦衣,戴得起銀簪又如何,這樣的宅子,他怕是一輩子都沒法踏足,而她已經是這座宅子的二少夫人。
“二嫂回來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哥兒從門內走了出來,笑著打招呼。
這哥兒一身普通的藍色衣裳,頭上隻一根簡單的銀簪,身後也沒跟著丫鬟或小廝,門房在看到他的時候,卻比對宋宴婉更為恭敬。
隻因他是這座宅子的三少爺,宋宴婉相公的親弟弟許逸。
宋宴婉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道:“三弟有什麼事?”
“這麼緊張做什麼,”許逸走到宋宴婉跟前,傾身道,“尋常人家的姑娘或者哥兒,不都是這樣跟嫂子打招呼的嗎?”
宋宴婉後退了一步,沒有接他的話。
“二嫂真難相處,”許逸無趣地搖了搖頭,轉身問門房,“我要用的馬車備好了嗎?”
“備好了。”
宋宴婉聽到他要出去,剛要鬆口氣。
走了兩步的許逸突然又回過頭,笑著問:“中午爹會回來用飯,我要去有間食肆買幾樣他喜歡的菜回來,二嫂有什麼想吃的嗎?我一並帶回來。”
宋宴婉聞言,下頜線瞬間繃緊。
“啊,是我忘了,”許逸拍了拍額頭道,“有間食肆掌櫃的夫郎是二嫂的哥哥,二嫂想吃什麼哪還需要我帶。”
說完他像是沒看見宋宴婉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笑容滿麵的上了下人趕來的馬車。
“小姐。”宋宴婉身邊的丫鬟春桃看馬車走遠了,她還一動不動地站在原處,小聲地提醒。
作為宋宴婉的貼身丫鬟,春桃跟紅蘿都知道三少爺不喜歡二少夫人這個二嫂。
不喜歡的緣由整坐宅子的人都知道,三少爺想要有個賢良且能管得住他二哥的二嫂。
“我們回屋。”宋宴婉冷著臉收回目光。
這不是許逸第一回給她難堪,也不是最過分的一次。
她成親的第二日,新媳婦給家裡人做飯的時候,許逸說有間食肆的吃食非常好吃,問她跟有間食肆掌櫃的夫郎是親兄妹,會不會做回鍋肉。
當時當著一屋子的人,她窘迫地搖頭,恨不得地上有個洞能讓她鑽進去躲起來。
中午她相公沒回來,她沒去前頭大廳裡跟其他人一起吃飯,謊稱不舒服在自己院子裡隨意吃點了東西就歇下了。
她一直有歇午覺的的習慣,一般都是淺眠一會兒就會清醒。
今天不知為何睡得格外沉,並且做起了夢。
夢裡她獨自去長陽街的錦繡布莊看新到的布料,到了之後卻發現,錦繡布莊沒了,門上的匾額換成了有間食肆四個字。
食肆裡賓客如雲,擠滿了食客,門外還有不少人在排隊,宋宴卿站在食肆內,對著她冷冷一笑。
有客人循著宋宴卿的目光發現了她,問她是誰。
“她呀,是宋家填房生的。”有人從她身邊經過,不屑地道。
宋宴婉一下清醒了過來,猛地坐起身。
“小姐醒了。”守在旁邊的春桃聞聲,從溫著的茶壺裡倒了杯茶,小心地送到宋宴婉手邊。
微苦的茶水滑進喉嚨,宋宴婉才從夢境裡脫離,揉了揉有些刺痛的額角,問:“什麼時辰了?”
“未時正了。”春桃接過杯子道。
宋宴婉想了想,撥開身後給她揉著太陽穴的紅蘿,“你去讓門房備車,我要再出去一趟。”
頓了頓,她又說:“春桃跟我出去就行了。”
紅蘿遲疑了一下,應道:“是。”
“小姐怎麼了?”待紅蘿離開,春桃壓低了聲音問。
春桃是宋宴婉的親事定下來後,姚玉珍為其買的丫鬟,雖不如一直在許家的紅蘿有見識、懂規矩,但也算機靈。
最重要的是春桃是她從宋家帶過來的,賣身契在她自己手裡,比紅蘿更可信。
她掀開被子,起身道:“我要去有間食肆看看。”
從棲梧街到南街,馬車隻要兩刻鐘。
在南城客棧前,宋宴婉就讓車夫停下了馬車。
她做了那樣一個夢之後,衝動地想來查看一番,路上過了這麼久,人冷靜了許多,但既然已經出發,再返回去不是她的性格,便打算遠遠地看一眼。
這個時辰理應沒人吃飯了才對,但食肆裡還有三桌客人圍著冒著熱氣的桌子邊說笑邊吃。
模樣似乎跟宋宴婉夢的場景重合了,她不自覺又靠近了食肆一些。
透過騰騰的熱氣,她看清了櫃台後麵站著的宋宴卿跟章北庭,宋宴卿正在低頭做著什麼,章北庭在旁邊剝桔子,剝好了又撕乾淨白色的筋絡,然後掰下一瓣,十分自然地送進了旁邊宋宴卿的嘴裡。
宋宴卿吃完,抬頭看向章北庭,露出個甜甜的笑容。
宋宴婉從他的嘴型裡,很輕易分辨出他剛才說的話。
他說:“很甜。”
等宋宴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站在了離櫃台不遠的地方,也看清了宋宴卿正在做的事。
她難以置信地道:“你會算術了?”
宋宴卿才發覺她的存在,愣了一下,反問道:“不行嗎?”
“你……”宋宴婉漲紅了臉,心情十分複雜,有對宋宴卿會算術跟記賬的不敢置信,還有她自己都沒發覺的,看到章北庭跟宋宴卿互動的羨慕。
就在場麵僵住的時候,一人匆匆跑進食肆,“你們上午去看了沒,錦繡布莊的掌櫃願意出租鋪子嗎?”
“嚇得我黃喉都掉回鍋裡了,”章北庭跟宋宴卿還沒說話,其中一桌食客就忍不住高聲道:“錢良才,你這架勢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人家小章跟小宋欠了你鋪子的租金沒給,你來要錢的。”
“抱歉抱歉,我有急事要跟他們說。”錢良才打著哈哈道。
宋宴婉聽到他們的話,對著宋宴卿嗤笑道:“我還以為你們……”
她搖了搖頭,沒把接下來的話說完,轉身帶著春桃離開了。
“這人是誰啊?奇奇怪怪的。”錢良才邊走向櫃台,邊回頭看離開的宋宴婉。
宋宴卿道:“一個不重要的人。”
錢良才沒再問,搬了條長凳坐在櫃台前麵,跟章北庭和宋宴卿聊天,“上午你們去看鋪子了吧?”
章北庭抬頭看了眼正在吃火鍋的客人,三桌人都選擇坐在靠門的位置,隔著點距離,又有火鍋咕隆咕隆的聲音,他聽不清食客們的談話。
食客們估計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沒談成,”章北庭道,“不過我們出來的時候,遇到了另一個要轉賣鋪子的人。”
他把怎麼被王大爺攔住,又是怎麼去看的鋪子,王大爺出的什麼價,都跟錢良才說了。
“你說的那個王大爺我知道,他兒子確實春闈中了同進士出身,他那間飯館我也去過,後院跟灶房我不清楚,光從前麵的鋪麵來看,他要一千三百兩是很合理的價格,”錢良才道,“不過三百兩買你涼皮涼麵跟辣椒油的方子……”
“低了。”章北庭接道。
在王大爺飯館的時候,他光想著錢差得太多,沒仔細想辣椒油的價格。
要是其他某樣菜的方子,一百兩就一百兩,但是辣椒油除了拌涼皮涼麵,還能拌許多的菜,一百兩不過是他們食肆一月左右的收入,賣出去太虧了。
錢良才道:“一千三百兩我家裡有,你們若是決定要那個鋪子,明天直接來我布莊拿就行。”
“多謝錢掌櫃,我們再考慮下。”章北庭道。
送走錢良才,章北庭坐在櫃台後麵,沒忍住揉了揉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