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莫爾子爵是來自北方的林地貴族。
羅格朗帝國的北地在被普爾蘭的曾祖父征服以前,一直以來被視為“野蠻之國”。
在西大陸前十二世紀的時候,曾經爆發過一場來自海上蠻族的入侵,儘管潮水一般的入侵隻持續不到一百年就消失了。羅格朗帝國的北方地區從那時起被野蠻人占領。直到後來,野蠻人的後代才逐漸與羅格朗融合為一體,但是他們的語言習慣受蠻族傳統影響很深,較為古樸簡短,詞彙發音上較為混濁粗硬。
正因如此,來自北方的林地貴族在王宮中一直飽受嘲諷。
在莫爾子爵交代刺殺計劃的時候,國王就已經注意到他的表述風格十分簡潔——用中部和東部貴族的話來說就是“粗魯如同農民”。
然而,剛剛莫爾子爵所說的最後的一段話,卻堪稱文雅,最後的“年高德勳”更是典型受聖教影響的宮廷化表述。
這不是莫爾子爵這種地道北方貴族會使用的。
——除非有人在近期對他這麼說過。
莫爾被國王的驟然發問嚇了一跳,他甚至搞不懂國王是怎麼知道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
“誰說的?”
國王的口氣變得強硬起來,如剛剛的老白金漢公爵,他此時臉上就像籠罩了一張冰冷的鐵麵具。
“凱爾,凱爾·羅伊。”
莫爾喃喃地道,他開始意識到了什麼。
“他是名遊商。”
“逮捕他。立刻。”
……………
今天的默恩城堡多災多難。
早上七點,城堡主人沃爾特伯爵險些被當場流放,而到了下午,整個默恩領地內改歸國王指揮的士兵再次忙碌了起來。領地內的所有遊商都被扣押起來,驗明了身份後才被釋放。
傍晚,城堡籠罩在壓抑的昏暗裡。
壁爐中柴木燃燒的聲音清晰可聞,國王在距離壁爐不遠的地方坐著,但他的臉大半籠罩在陰影裡。
就在剛剛,內廷總管大人傳達了防衛軍的彙報:他們一種查到三位名叫“凱爾”的遊商。符合莫爾子爵敘述“前天晚上還同他們一塊交談”的,隻有一位。
——衛兵破門而入時,他拔出匕首,乾脆利落地割開了自己喉嚨。
房間中充斥著恐怖的死寂,三名騎士麵色灰白地跪在地毯上,低下了自己高傲的頭顱。
他們前段時間在客棧中一起喝了點酒。醉醺醺之下,不免說了些埋怨的話。當時他們邊上的就是那名遊商,他像隨口說了那句。但天知道怎麼回事,也是憤恨作怪,也許是魔鬼作祟,那句話不知道怎麼,就深深紮根在他們的腦海中了。
隨後,他們又聽到遊商感歎了一句“要是有勇烈的修士就好了,可惜英雄已死”——當時的戲劇中,就有一部講述異教徒暴君卡裡古拉被修士刺殺的故事。
總之,就在那天之後,才有了他們謀劃的這場刺殺。
將所有事情交代
完畢,莫爾已經不敢去看國王的神色了。騎士們意識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有人精心準備了這一連串的陰謀。
他們自以為英勇壯烈的複仇正中惡毒敵人的下懷。
房間中的死寂壓得人喘不過氣,國王沒有說話,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莫爾伏下身,他的額頭貼到了地毯上,他壓抑著羞愧:“我們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我們願意為自己的錯誤付出生命的代價。但是,陛下!克汶戰役有問題!將軍一定是遭到暗算。”
克汶戰役,就是一個月前老公爵的兒子應對勃萊西王國遠征的那場戰役。
根據傳回王宮的彙報,公爵的兒子,年輕的約翰將軍在糧食與武器皆充足的情況下疏忽大意,他沒有將敵人的先鋒部隊當一回事,結果在7月末丟了羅格朗東部咽喉的月河要塞,直接導致了戰爭的全麵失敗。
“你們在為他求情?”
國王低頭看匍匐於地的三名騎士,他語氣略帶著嘲弄。
“三個將死之人來為彆人求情。”
“我以家族的榮譽擔保,約翰將軍絕對不是會犯輕敵錯誤的人!”
莫爾的臉上沒有血色,但他還是咬牙著宣誓。
“但凡我有一句虛言,布裡尤家族的所有人皆將永墜地獄!”
“死後的事情是聖主管的。”國王淡淡地說,“永墜地獄這種東西在我看來一個便士都不值。”
他的這句話讓三名騎士陷入了絕望。
“但是——”國王話鋒一轉,他審視著三名猛然抬起頭的騎士,“使團將在21日抵達,和愚蠢的默恩伯爵一樣,你們有三天時間,我要看到一份詳儘的,你們參加的戰役彙報——從每一場士兵的調配,每一麵旗幟的指向,每一柄長弓,每一塊磨劍的磨石到每一包穀物麵粉,每一塊奶酪的準備……用這些東西來向我證明,你們的將軍的確儘了他全部的努力才準備這場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