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天降大雪。
白金漢公爵披著猩紅的鬥篷站在梅茨爾城堡的大門外,目送國王的馬車遠去。風吹動他的白發,他的脊背筆直如劍。
國王的馬車碾壓過路上的白雪,車隊的薔薇王旗猩紅如血,烈烈如火。
白金漢公爵的兒子,約翰將軍肅立在他的背後,這位年輕將軍臉上帶著疑惑與不讚同,他忍不住質問自己的父親:“您為什麼不勸阻陛下?他去科思索亞太危險了!換成其他人不行嗎?”
白金漢公爵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
“因為他是國王。”
他回答。
就像那一次國王前往月河要塞談判一樣,這一次他依舊親眼看著國王前往危險的處境。國王的職權中最重要的莫過於守衛他的國家,國王就是這個國家的盾,這個國家的劍。
這是國王的責任,旁人無法替代。
他曾經這樣一次次目送過自己的兄長帶領士兵出征,現在變成了他的侄子。
約翰將軍愣了愣,白金漢公爵對他一向嚴厲,但這一句話語氣卻是低沉的,包含了太多的東西。
老公爵抬起頭,冰藍的瞳孔中印出雪花飛旋的軌跡:“以前王兄加冕的時候,我將鎧甲長手套扔到王宮宴會大廳的地上,宣誓挑戰任何敢於不擁護國王的人。那時候王兄還很年輕,我也隻比你現在大了一歲。”
約翰將軍微微低頭,聆聽。
他知道父親是威廉三世的“捍衛者”[1],約翰將軍不止一次通過彆人口中拚湊起那場驚心動魄的典禮。
威廉三世的加冕是在動亂中舉行的,典禮的宴會上參加邦國的貴族們心懷鬼胎,金碧輝煌下是洶湧的暗潮。
招待的宴會上,年輕的白金漢公爵作為國王的“捍衛者”,在輝煌的燭火中騎著同樣披上鐵甲的戰馬,踏進了宴會的大廳。沒有其他的騎士簇擁著他,他一人就是威廉三世的千軍萬馬。
馬蹄踏著冰冷的岩石上,有力如戰鼓。
年輕的公爵脫下了自己的鐵手套,將它丟到了地麵上,宣誓挑戰所有不擁護國王的人。
在慣例的加冕典禮上,這個環節隻是一個政治表演,但是威廉三世加冕的時候卻非同尋常,羅格朗重振,對三十六邦虎視眈眈,戰火在殺機中醞釀著。於是以往的政治表演成為了一場凶險的惡戰。
鐵手套與岩石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各個邦國的勇士應聲而出。
他們拔出了劍,借著這個正大光明的機會誓死要讓羅格朗君王的威嚴蒙灰。
那是榮耀之戰,是尊嚴之戰,也是生死之戰。
白金漢公爵一人迎戰所有挑戰的敵人。
約翰將軍從所有人口中聽到了自己的父親年輕時候的驍勇,他麵無懼色地與那些同樣聲名遠揚的騎士進行了一場又一場的戰鬥,那一夜薔薇王宮的所有燭火為他而燃,鎧甲與長劍碰撞中年輕的公爵是帝國當之無愧的利劍。
安格爾邦國挑戰的騎士被割開咽喉,從戰馬上栽倒的時候,白金漢公爵鎧甲上已經全是鮮血。他一手勒馬,一手提劍,最後一次將鐵手套扔到了地上。
這一次,沒有人敢去撿起那隻染滿鮮血的手套。
沒有再敢挑戰白金漢公爵。
——他成功捍衛了國王的榮耀。
所有貴族夫人小姐們為今日最耀眼的騎士鼓掌,所有騎士向他低下頭顱,致以敬意。新君從王座上走下,高高地舉起了鍍金的酒杯,與自己的弟弟,自己的捍衛者乾杯。
那是生與死的契約。
從威廉三世踏上王座延續到他死去。威廉三世活著的時候,白金漢公爵與他一起征戰,也為他鎮守領土。威廉三世死去之後,白金漢公爵十幾年如一日地守衛著他的兒子,直到新的君王成長起來。
約翰將軍是聽著父親的這些榮耀長大的。
但他很少聽父親自己說起這些。
“陛下讓你為他組建新軍。”白金漢公爵撥轉馬頭,“知道當初我為什麼不讓你擔任陛下的捍衛者嗎?”
“不知道。”
“因為那時候你還不懂什麼叫做國王。”白金漢公爵淡淡地說,“現在,你懂了嗎?”
約翰將軍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國王車隊離去的方向,他握緊韁繩,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懂了。”
白金漢公爵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總有一日,你也會脫下手套,為陛下而戰。”
“為了薔薇的榮耀。”
約翰將軍抬手握拳,叩擊心臟,他低聲宣誓。
…………
安格爾邦國。
作為從屬於羅格朗的邦國,安格爾的王宮可遠遠比不上薔薇王宮,說實話,它連羅格朗富裕伯爵的城堡都不如。但在貧瘠的安格爾,這已經是最好的建築了。
高山遍布,原始森林綿延,沼澤如湖泊,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安格爾人就被困在這樣險惡的環境裡。
不過,今年安格爾人的冬天要比往常好過許多。
這必須歸功於羅格朗的君王。
羅格朗王室做了表率作用與他們首先進行了商貿往來,商人們重新從各地湧來,安格爾邊境上久違地出現了商業小鎮。受寒流影響,他們這個冬季儲備的糧食少得可憐,他們原本以為饑餓將成為這個冬天的大問題。
但是國王解決了它。
受東南港口封鎖影響,無法對外出口的農產品由羅格朗王室出麵為安格爾做
擔保,安格爾人同東南的莊園主達成了對雙方來說都較為可以接受的協約,安格爾從東南獲得了廉價的糧食,而莊園主得以不至於所有糧食都爛在倉庫裡,勉強挽回了一部分損失。
明明是最寒冷的一個冬天,安格爾人卻過得比以往任何一次更加舒服。
安格爾王的表弟,艾德蒙將軍匆匆地走進安格爾王的書房。
他當初被派往羅格朗首都梅茨爾</p城堡參加會議,後麵作為與安格爾與羅格朗往來的重要成員負責雙方往來的事宜。
安格爾邦國國王蒙特·勒韋林手中拿著一封暗黃的密信,正緊皺眉頭。
艾德蒙將軍問候完之後,他將信遞給了艾德蒙。
“這!我反對……”艾德蒙將軍看完信,猛地抬頭,驚愕地看著表兄,“那些家夥從來就對安格爾沒有什麼好意,他們的話完全不可信。”
蒙特抬手打斷了他:“我知道。”
“那您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