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微風拂過布簾,身穿白袍的修士將劍插回鞘中,他想了片刻舉步走了進去。
他心中的那麵鏡子上,那一點白金漢公爵留下的塵埃輕輕地變幻著,他踩在了危險的弦上,因為他對聖佑者應該視為“臟汙”與“禁忌”的凡俗產生了好奇,而原罪就誕生在凡俗之中。早在導師歎息的時候,那顆名為“好奇”的種子就在他心底種下了。
在孤寂的苦修中,他偶爾會想起那個白骨與薔薇環繞的家族,聞道他們開出的一朵朵罪孽之花。儘管那隻是浮光掠影般的遐思,但是罪惡的到底還是在他明鏡般的心裡紮了根,否則在迎戰白金漢公爵的時候,他也不會說出隻要站過來,就放過他們的話。
白袍修士直覺,如果自己想要拂去心中的灰塵,那麼就應該接下這個邀請。
帳中點著數根燭火,國王端坐在高背椅上,暖黃色的火光將椅背鍍成了迷離夢幻的金色。國王的銀發垂落到肩膀上,他被猩紅的長袍簇著,過分年輕的麵容被映襯得膚色素白如同雪。在他抬眼看來的那一瞬間,白袍修士覺得自己看到了一條惡龍正在蘇醒。
弑龍者……惡龍……
白袍修士想著,踏進了國王的主帳中。
國王麵前的桌上鋪著一張世界之布地圖。白袍修士看到那張地圖上麵有著不同的標記,勃萊西王國的領土上,密密麻麻地有著許多宛若刀劍相交的符號。
在國王的對麵有著一張空椅子,白袍修士與國王隔著長桌遙遙相對,在白袍修士的眼底有著聖火的影子在緩緩升騰。帳篷中寂靜得就像雪山將崩前的那一刻,白袍修士腰間的劍上火焰還沒有熄滅,隻要有那麼一瞬間,白袍修士就能夠拔出劍去殺死國王。似乎有無形的氣流盤旋在兩個人身側。
片刻,白袍修士向前走了幾步,在國王麵前落坐。
“我聽聞聖佑者是最虔誠的信徒,所有的時間都投入到冥思和對聖靈的禱告之中。”帳篷之外刮起了風,天空中的冷月被飄過來的烏雲遮擋了,國王遙遙看著坐在對麵的年輕修士,“您明白這些地圖上標誌的含義嗎?”
“聖佑者本就是注定為神明奉獻一切的人。如果您不介意,請指教。”白袍修士身上的白色披肩垂著金色的流蘇,此時那流蘇正微微地浮動著,金光隱隱。
“這是屠宰場,你們帶來的。”國王將地圖推向白袍修士,“每一對刀劍相交之處,都是一個巨大的戰場,在那裡每一天都至少數百人死去。聖廷不是為了救世而來?你們的普世與救世就是將火與刀帶給信徒?費裡三世與他的追隨者,以及他們的騎士也是虔誠的信徒吧。”
白袍修士低頭看那張地圖。
地圖上的每一對相交的劍都展開,化為了血與肉的碾盤。白袍修士不懂政治,但是這些天來他也看過不少反叛軍將領們商量作戰計劃的地圖,對聖廷的一些動作也有
所耳聞。因此,在看到這張地圖的時候,白袍修士心中隱隱有著驚訝——羅格朗的這位國王地圖上標記出來的勃萊西戰場精準無比。
他是怎麼知道深淵海峽對岸的戰爭情況的?
“費裡三世雖然是信徒,但是他犯了錯誤,宗座大人的決意隻是為了使他懺悔改過。”白袍修士微微欠身,“神國的建立會讓聖歌傳播更遠,我們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
“什麼理由?利益還是野心?”國王目光銳利如刀,“您自己也在動搖,不是嗎?否則您不會接受我的邀請。如果我是聖所的人,我不會讓您成為聖會的一員……您太過遊移。”
“當初我的導師也是這麼說的。”白袍修士坦然承認,他的目光澄澈如稚子,“所以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請講。”
“白金漢公爵先生說我們不懂你們到底要的是什麼,他說我們根本不明白。”白袍修士的眼中浮起了疑惑,“榮耀,金錢,力量,權利……人的原罪起源於貪欲,凡所貪欲,我們皆能夠給你們。”
“會問出這個問題就代表你們真的不會明白啊。”國王歎息,“牧羊人將鮮草賜予羊群,同時也持著鞭子圈出無形的柵欄。柵欄之內雖然什麼都有,但是那些都是假的,每一隻隨時都可能會成為祭台上的祭品。因此總有那麼幾隻頭羊想要衝出柵欄,到另外的天空之下,哪怕是活在懸崖峭壁上也無所謂。”
“你們將我們當成牧人,但與地獄同行絕對不是什麼好選擇。”帳篷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湧動著洶湧的夜風,白袍修士注視著國王,“你們拒絕了聖靈的光輝,卻借助著來自黑暗的力量。你們這樣難道不是將自己又投進另外的柵欄之中嗎?”
主帳之外的營地仿佛已經陷入了沉眠,士兵們似乎在一天的行軍之下已經十分疲倦,此時都陷入了夢鄉。巡視的士兵好像在很遙遠的地方。不遠處的萊西河河水湍流的聲音變得很遙遠,不真切得猶如這座帳篷已經與外麵失去了聯係,獨立在一個空間之中。
借著暗夜的掩蓋,粘稠的黑霧已經無聲無息地包裹了他。
“比如?”
國王微笑著問。
“比如您身後的那位先生。”白袍修士微微躬身,“那可是位了不得的存在啊,您知道他們都意味著什麼嗎?那是真正的災厄。”
在他躬身的那一刻,聖潔的火光瞬間從他的衣服上蔓延了出來,順著長長的桌布向前延伸。火焰遊走如蛇,桌麵上的那張帶有密密麻麻標記的地圖“呼啦”一聲,彎曲
起伏於半空之中,地圖上一對對刀劍標誌在火中顏色轉而變深。火勢“呼”地騰躍變大,將整個寬敞的國王主帳照得清清楚楚。
聖火的光是皎潔的白色,火光中一切好似都被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聖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