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5年。
距離戰爭結束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年, 戰爭帶來的傷害正在被時間一點點抹平。曾經遭到屠城的科思索亞港在這兩年裡,受到王室的扶持,逐漸地恢複過來,進出港口的商船數量開始變多。
港口的恢複一部分得益於新的商業政策, 另一部分卻與羅格朗國教有關。
神聖軍運動以羅格朗的勝利告終後, 一場以安尼爾大主教為領導者的教會重組運動迅速展開。他們修正了教義,在《至尊王權法案》的原則之下, 將教皇製度徹底掃蕩出精神舞台。此時正是有史以來, 聖廷信仰在羅格朗的最低穀,戰爭幾乎摧毀了聖廷的一切威望, 使這場改革進行得前所未有地順利。
基於教會在穩定社會秩序緩和衝突上的獨特作用,國王推動著羅格朗國教朝著社會救濟機構的方向進行轉化。
商業就此從“罪行”中解放出來。
除此之外, 羅格朗國教的成立, 標誌著平民負擔中的“什一稅”“贖罪券”等被徹底廢除, 社會經濟從虛無縹緲的救贖轉向了貨真價實的現世幸福……此類種種, 為羅格朗經濟的複蘇提供了較好的條件。
“嘿——呦!”
水手們喊著口號,將錨拋下。
勃萊西的使船就此停在科思索亞港, 等候已久的接待官員迎上來, 領著曾經的敵人如今的盟友朝著大使館走去。
戰爭結束之後,邊境諸國想要借機崛起的願望落空了。
羅格朗, 勃萊西和怒金帝國簽署了一份為期五年的和平協議, 形成了“三國同盟”。這三個國家形成了一個跨深淵兩岸的三角形,成為了穩定世界秩序的基石。否則,聖廷衰落造成的世界勢力空白區, 將未後續帶來更多的騷動。而依托著“三國同盟”的存在,這些騷動被控製在一個對所有人來說,算得上可以承受的範圍內。
勃萊西那邊,費裡三世正竭儘全力將被西奧爾德打散的政權機構重新建起。怒金帝國則在古倫底平原上試圖建立起一個可以讓遊牧民族定居的城市。羅格朗作為戰爭主場,此時正全力投入重建工作。
如果不是事先得知,怒金帝國的使者幾乎難以相信,此時自己抵達的這座城在兩年前遭受過一次毀滅性的屠殺。
斷牆已經被修複,大火留下的焦黑已經被清洗,人們往來在街道上高聲討論著哪個商會哪個船隊什麼時候歸來。戰火後重建的城市,顯得與使者見過的所有城市都不一樣,街道規劃合理,房屋整整齊齊,配備著複雜的水道係統,哪怕是在下雨天也不顯臟亂。
城市生機勃勃。
不過,使者還是發現了點特彆的地方。
幾乎所有房屋前,都種著鮮豔的紅薔薇。出行的女士似乎也將這種花當成了習慣性的裝飾,佩戴在自己的帽子上。
而在科思索亞的市政廣場上,有著一尊高高立起不久的雕像。
——惡龍森然的骨架雙翅高展,薔薇藤蔓纏繞其上,在龍骨上開出大朵大朵的花。
在這尊雕像前,擺滿了鮮花,還有一道刻滿字的長牆。
“那是什麼?”
使者問。
市政官帶著他走到長牆前,指著牆上的名字說:“這些都是在遇難者。”
“難以相信……很抱歉,我的意識是,我幾乎難以在這座城市看到她承受過的苦難痕跡。”使者說。
“因為我們都認為沉浸在悲傷裡不是對逝者的敬愛,而是對他們犧牲的一種辜負。唯有我們這些活下來的人,都努力地重建幸福,才是對他們真正的愛。”市政官說,他走近遇難者紀念牆,指著上麵的一個名字,“這是我父親。”
使者低頭表示默哀。
“走吧。”
市政官帶著使者離開廣場,在歇息之後,使者將於第二天乘坐馬車趕往科雅邦國。
眼下,國王在那裡。
………………
科雅的群山鬱鬱蔥蔥。
國王穿著獵裝,與魔鬼同行在森林之中。科雅的森林幾乎和這片土地一樣古老,巨木參天,光線昏暗,青苔生長在石頭與朽木之上。林間的小路鋪著細碎的沙石,走上去腳步聲輕微。
國王看上去和走在他身邊的魔鬼有著某些相似之處——格外蒼白的皮膚,猩紅的鬥篷沒能為他印染上一絲血色,就好像那種冷氣是從他的骨頭裡滲透出來的。國王知道這是為什麼,魔鬼也知道。
在兩年前的最後戰爭裡,國王從天空中墜落,險些就那樣死去,從此消散在天地間。
是魔鬼趕到了。
契約條件被滿足了。
從那一刻,國王就不再屬於人間了。
之所以魔鬼未能如願以償,立刻帶著國王返回地獄與西奧爾德有關。西奧爾德以律令封鎖了地獄與人間的裂縫,魔鬼之所以能夠來到人間,是借助了黑石王城的龍骨與羅格朗龍骨之間的巧妙聯係,加以陣法的作用。
等到兩者共鳴足以讓他帶國王返回地獄,至少還要七年時間。
魔鬼也不介意在人間再等上兩年。
在一千年麵前,兩年,短得就像一刹那。
國王將一張羊皮古卷遞給魔鬼。
魔鬼看著那張羊皮卷,沒有伸手。
在地獄的黑石王城裡,那個月光冰冷的夜晚,魔鬼對國王說,那就請您在那一天到來的時候,幫我把名字拿回來吧。魔鬼帶著微笑說的話,國王應許了他。
“您是在什麼時候拿回來的呢?”
魔鬼接過了羊皮卷,沒有打開。
他隱約知道,為什麼最後一戰裡,國王本有著能夠保住性命的力量,卻從天空墜落,甚至險些死去了。西奧爾德一死,天地再無神明。他為神明所奪取的名字在那一刻的動蕩裡,重現世間。
國王捕捉到了它,並且將它拿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