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哥死了。”山匪雙股顫顫,連跪都快跪不好,哪還需要嚴刑拷問。
趙錦大驚:“死了?什麼時候死的?怎麼死的?”
這個葛貴原先不過是個屠夫,卻因脾氣暴躁失手打死人,乾脆上山做了山匪。隻是他天生力大,又因為殺豬有些刀上的功夫,手段狠厲,很快就成了這一代的匪首。
原先趙錦想著緝拿這個匪首歸案,可是個極大功勞。
前頭縣令因為剿匪不力,被撤職查辦。
可到他這裡,屁股還沒坐熱,就先拿下匪首。
不僅在監察禦史麵前長臉,說不定還能上達天聽呢。
趙錦眼瞧著康莊大道就在眼前,卻沒想到,匪首居然先一步死了。
“在那邊,剛才大哥去追馬車上的女眷,結果就死了。”
趙錦趕緊打馬過來,果然看見一具趴在地上的屍體,他當即揮手:“來人,把這屍首給我翻過來。”
身後上來兩個人,把屍首一翻,趙錦就看見屍體臉上那條橫貫半張臉的刀疤。
“果然是葛貴。”
這些匪首早有畫像,況且這個葛貴臉上還有這樣明顯的標誌。
趙錦朝馬車看了一眼,輕咳了一聲,朗聲道:“吾乃望山縣令趙錦,不知車內人可否出來一見,本官有些關於匪首之事想要詢問一二。”
沈絳微眯著眼,她擔心的事情,還是來了。
她本想低調入京,卻還是半路上遇到了山匪。
按照夢境,她當時遭了山匪,但逃了出去,在野外躲了一夜,才被人救回。
這也是後來她被冤枉失了名節,被退婚的原因。
如今她乾脆利落殺了匪首,雖然不用再擔心被誣陷失節,但是她片刻間殺死一個壯年男子的事情,也有些駭然。
若是日後真有人想查她上京的事情,未必查不出來。
因有夢境預示,她知道自己得處處小心,步步為營。
於是她低聲吩咐阿鳶:“待會看我眼色行事。”
阿鳶緊張的點頭。
很快,車簾被輕輕掀起,在掀開的一刹那,空氣仿佛又靜默了瞬間。
饒是自覺在京城見慣了大世麵的趙錦,乍一瞧見,連話頭都不利索:“竟…竟是位姑娘,倒是本官唐突了。”
他還能說出整句話。
身後站著的衙役,卻早已看愣了神。
車門上先是探出一隻纖纖素手,緊接著一抹纖細身影扶門而出,漫天潑灑的霞光落在她微低著的發鬢間,烏發雪膚,還未見其眉眼,便已窺得那垂眸間的國色天姿。
待她緩緩抬起頭時,漫山遍野的景致也黯然失色。
穿林而過的山風緩緩而來,吹起她腰間的長發。
恍如九天仙子悄然落於這山林之中,周圍人光是望著她時,呼吸禁不住屏住,似乎生怕驚擾了她。
隻見沈絳下車,衝著趙錦微微一俯身:“小女乃是衢州人士,進京訪親。沒想到路過此處,遭遇山匪。幸得大人及時趕到救得性命。大人救命之恩,請受小女一拜。”
“姑娘客氣了,趙某乃是望縣父母官,剿匪是本官的分內之事。”
沈絳稱讚:“望縣百姓有大人這樣的父母官,實乃幸也。”
好聽話,誰都喜歡。
況且是從美人嘴裡說出來的,趙錦得意的伸手捋唇下短須,臉上皆是誌得意滿。
此時,他才想起正事,問道:“我請姑娘下馬車,是為了這匪首葛貴之事,不知是哪位壯士將他斬殺,這賊子可是害了不少無辜性命。”
沈絳麵上不顯,心底卻好笑:因為那位‘壯士’正是區區在下。
不過她朝葛貴的屍體看過去,隻一眼,臉色刹那白如紙,唇瓣微顫,身體一晃居然就往一旁的阿鳶身上倒過去。
幸虧阿鳶謹記著剛才她說的話,及時將她扶住,並著急大喊:“小姐,小姐,你沒事吧。”
沈絳靠著她,小聲喘息:“無妨,我隻是乍然見血,有些暈……”
“大人見諒,我家小姐自幼便見不得血,況且這屍身如此嚇人。”
阿鳶立即明白,這就是小姐說的見機行事。
雖然她不懂小姐的用意,但是照做便好。
趙錦說:“都怪我思慮不周,姑娘乃是閨閣女子,沒見過這樣的場景,還請姑娘先上車歇息吧。待我詢問過,便可讓你們離開。”
本來趙錦也隻是想問問,是誰殺了葛貴。
之前葛貴作案,有受害者家屬出了賞銀,如今人死了,賞銀也該給。
沈絳重新上車之前,看見趙錦去詢問卓定。
卓定是機敏的性子,瞧見沈絳裝暈的一幕,便猜測,小姐是不想讓人發現她殺人的事情,畢竟片刻殺了如此彪悍凶惡的匪首,實屬匪夷所思。
他三言兩語,把事情引到自己身上。
沈絳坐在馬車裡,因為官兵來的太快,車內的血跡還沒來得及擦拭。
血腥味在狹窄的車廂裡彌漫著。
那樣濃鬱。
*
不遠處山頭,一輛馬車停在一旁。
穿著一襲藍衣勁裝的少年,看著站在山崖邊的人,問道:“公子,您看了這麼久,不過是一窩山匪,有什麼好看的?”
隻見站在崖邊的這位公子白衣勝雪,膚白卻更勝衣,黑眸如星,蘊著薄薄一層笑意。
他手持一柄千裡鏡,此時放下,回頭望過來。
“有趣。”
清明好奇道:“什麼有趣?”
白衣公子語帶輕笑:“兔子搏彘,竟也能贏。”
“不是兔子搏鷹嗎?”清明奇了,他說:“兔子還能將豬打架?居然還贏了,這得是多凶狠一隻兔子。”
他邊說邊感慨。
白衣公子手裡的千裡鏡乃是宮中貢品,早將那個匪首從闖上馬車到最後被人一腳將屍身踢下來的過程,看了個清清楚楚。
至於後來那個纖細的身影下車後,佯裝倒在自己丫鬟懷裡的一幕。
也是儘收眼底。
於是白衣公子邊往馬車走邊笑,低低一聲笑,回蕩在山澗:“確實是一隻凶狠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