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卻早已經不知飛向何處。
反倒是一旁的阿鳶抱怨道“這一路上,除了山就是山,真是沒什麼可看的。”
剛出遠門時,阿鳶還圖個新鮮,時常掀起簾子往外看。
如今望著外麵鬱鬱蔥蔥的青山,除了青翠之外,再沒什麼意思。
隻是沈絳從簾子處,望著外麵蜿蜒曲折的小路,還有兩旁巍峨而立的青山。
她突然開口喊“卓定。”
卓定騎著馬就在她的馬車旁,她一呼,對方立馬勒馬停下“三姑娘,有何吩咐?”
“讓大家先停下。”沈絳打量著前方的地貌。
他們正處於進山的口子處,隻要他們從山口進去,前後一包圍,就如甕中之鱉。
雖然沈絳沒有落草為寇的經驗,可也不枉她看出來,這裡地形可真是適合打家劫舍。
此刻眼前連綿起伏的山巒,不再透著山清水秀的無害,反而猶如一張悄然張開的綠色大網,似乎隻要他們再往前走一步,就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沈絳毫不猶豫道“往回走。”
卓定一怔“往回?”
趕車的車夫也聽到這話,還多嘴勸道“小姐,下一個驛站離這裡還有好幾十裡,若是不緊著些趕路,隻怕今晚得在外頭過夜……”
車夫這個‘夜’字,話音剛落,就聽到山間傳來一聲極嘹亮的號角聲。
驚得山間鳥雀,紛紛振翅飛向天際。
直至一聲驚呼嗬斥“前方何人?”
原本安靜的山間竟是衝下了許多人,來勢洶洶。
“不好,是山匪,保護三小姐。”
這回不用沈絳催促,車夫趕著馬車就往回跑,馬車劇烈顛簸起來,外麵喊殺聲震天,嚇得車夫更是慌不擇路。
阿鳶一邊伸手抓著車梁,一邊臉色慘白道“怎麼會有山匪。”
相較外麵的大呼小叫,沈絳的心頭,卻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果然。
還是來了。
夢境裡預示的事情,再次成了真。
雖然之前她因為父親兵敗的事情,已經對這個荒唐又過於駭然的夢境信了大半,可總還是心存幾分僥幸。
如今這一切都在暗示著,她所夢見的並非隻是夢。
馬車後麵還傳來打鬥聲,是沈家的護衛在攔著山匪。
“小姐,我…我護著你逃吧,”阿鳶一把握住沈絳的手。
她剛說完,突然馬車像是被什麼勒住,竟是停了下來。
兩人觸不及防間,差點都摔倒。
沈絳臉色一下冷了下來,若是馬車一直跑還好,此刻被勒停,除了山匪,不作他想。
她伸手將阿鳶拉起來,重新在位置上坐定。
車簾就被從外麵一把掀了起來。
隻見一個臉帶一條刀疤的壯漢半蹲在車夫原先趕車坐的地方。
沒見到車夫,沈絳也知道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掀開車簾的正是山匪頭子,他大概是猜到這架馬車是女眷所乘,直奔而來,當即掀了簾。
這一掀,裡麵坐著的人抬頭看過來時,卻叫這匪首呆住。
隻見車內坐著的少女,身著淺粉繡銀絲裙裳,未著脂粉妝飾,卻膚若凝脂,冰肌玉骨,尤其是那一雙清透明眸,眸底隱隱有水光浮動。
這樣的天姿國色,乍然在這山野之間出現。
這土匪頭子當即是看呆了,等醒過神時,心頭激越,大笑道“好一個貌美的小娘子,往後便留下來給我當壓寨夫人吧,我必讓小娘子吃香的喝辣的,可還行?”
山匪頭子居然沒直接上來強行把人拖下去,仿佛生怕碰碎了這樣纖弱嬌軟的小姑娘。
阿鳶嚇得哭喊“小姐。”
“到底是大戶人家,”刀疤臉得意的嗬笑,“連個小丫鬟都長得這麼標致。”
對方狼一樣凶狠的眼神,流露著貪婪和**。
於是匪首再也耐不住,往車廂裡闖,打算直接把兩個姑娘拽下去,隻是他到了跟前,才發現這丫鬟雖然怕的厲害,卻拚命擋在小姐身前。
至於這個傾城國色的小姐,除了臉色冷了些,居然還頗為鎮定。
“你滾開,”阿鳶拚命擋著。
可匪首身材壯士凶悍,一隻手就將她扯到旁邊,阿鳶一個不慎,額頭撞在馬車壁,痛呼出聲。
沈絳抬頭,方才還如水溫柔的黑眸,此時眸底冰冷。
匪首反而被她的倔強逗笑“我說小娘子,你可莫要學那些尋死覓活的婦人,乖乖順從了我,日後你便知道趣味。”
山野粗話,說的越發下流。
就在對方的手掌要伸過來抓住她。
沈絳輕輕抬頭朝他睨過來,竟是不怒,反而笑了起來。她眼尾輕揚,眼波如秋水般瀲灩流轉,顧盼間便有一股叫人難以形容的輕柔嬌媚。
匪首沒想到這樣柔稚小姑娘,在此番境地下,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而他也被這樣的傾城容光所攝,竟在這刻愣了一瞬。
也隻是這一瞬,沈絳突然出手了。
隻見她右手疾如閃電般,拉起左手寬袖,露出手臂上的袖箭。
哢哢!
袖箭機簧極微弱的聲,此刻竟響得如同擂鼓。
‘嗖’一聲,這次是箭頭急射而出,劃破虛空的聲音。
袖箭急射而出,直奔匪首眼睛。
對方乾的是刀尖舔血的買賣,本能察覺到不對時,卻已晚了。
車廂狹窄,兩人相距不過尺寸間,再想躲避已來不及。
隻聽袖箭箭頭紮爆了什麼,血液陡然噴濺出來。
沈絳本能閉上眼睛。
卻還是感覺到臉上被濺上液體,濕滑、粘稠,帶著濃濃的腥氣。
隨後一聲淒厲的慘叫,匪首捂著眼睛在車廂內拚命的掙紮。
他的手掌捂著臉頰,血跡從他的手指縫拚命流出來,觸目驚心,他整個人瘋狂在車廂內掙紮,像一條砧板上垂死求生的魚。
他踉蹌撲到車廂門口,轉瞬整個人又不動了。
阿鳶嚇得渾身發抖,見對方沒了動靜。
反而越發害怕的問道“小姐,他怎麼不叫了?”
“死了。”沈絳望向趴著的人,神色未變。
阿鳶驚住“死…死了?”
小丫鬟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麵,更無法想象,剛才還凶神惡煞的人怎麼就能死這麼快。
殺雞都沒這般容易吧。
反而親自動手的沈絳,連臉色都沒變一分。
這樣近的距離,她對準對方的眼睛,必中。
況且這箭上還摸著見血封喉的毒,這人豈有不死的道理。
阿鳶顫著聲音問“小姐,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她話剛問完,沈絳突然站了起來。
死透屍體上被射穿的眼睛鮮血依舊還在流,待沈絳走到車廂門口,抬起一腳,竟直接將趴著的屍體,踹下了馬車。
這一腳,仿佛讓這些天她心底積鬱的東西,打開了缺口,傾瀉而出。
此番入京,她知道自己未來所要麵臨的,必是比這千難萬難的困境。
她是明知不可為,也非要逆勢而行。
可你看,原來連殺人都是一件這麼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