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近侍還沒明白他的意思,正心底暗暗揣摩呢。
就聽謝時閔又一陣抱怨道:“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又在這時候回來。真是讓人厭煩,你說父皇和皇祖母為何就那麼偏心他?不就是小時候受了點傷,一個郢王世子,還真當自己是皇子一樣尊貴了。”
近侍這下聽得清楚,自家主子這是在抱怨誰。
郢王世子,謝珣。
九皇子說的沒錯,謝珣確實隻是個親王世子,按理肯定是比不上的皇子。
可誰讓人家的親爹,是聖上的親弟弟呢。打虎親兄弟,更何況當年聖上登基時,郢王爺也是出了大力氣,從龍有功。
況且郢王膝下就這麼一個兒子。
獨苗,精貴著呢。
近侍討好著笑說:“誰說不是呢,主子您是皇子,世子殿下不過是親王世子,如何能與您比。日後他頂天也就是個親王罷了,比不得你精貴。”
偏偏這句話,反而戳中了謝時閔,讓他更生氣。
謝時閔扯了下錦袍袖口,臉上帶著鬱氣:“他以後好歹還有個鐵板釘釘的親王爵位呢,你看看去年,明明六哥與他是同一日生辰,六哥的加冠禮推後一日給他讓路不說,可瞧瞧他鬨出的是什麼事,簡直是丟人現眼。”
去年郢王世子謝珣,在加冠禮上,竟離家而去前往護國寺出家。
這一出,那是震動整個上京。
從王侯將相到販夫走卒,無一不在討論這件事。
可憐六皇子謝玄琅堂堂一個皇子的加冠禮,不如謝珣這個世子爺的熱鬨不說,還完全被搶了風頭。
而幾日之後的聖旨,更是讓朝中議論不休。
因為皇上給六皇子冊封了一個臨江郡王。
前麵幾位皇子冊封時,都是親王,偏偏到六皇子這兒,就成了郡王。
皇上豈不是跟全天下人說,這個兒子不討朕歡心。
近侍見謝時閔越說越不開心,趕緊又說道:“六皇子哪裡能跟主子你比呢,他生母早逝,又沒有外家扶持。被封為郡王也沒什麼意外,皇上多疼愛主子。”
“再疼愛,還不是趕不上謝珣。”
謝時閔連一聲三哥,都懶得叫。
近侍乾笑了兩聲:“如何能這般比較,您是皇上的兒子。世子殿下說到底是郢王爺的兒子,皇上對世子瞧著是疼愛,不過都是麵子情罷了。”
謝時閔被這句話安慰的有些開懷。
對啊,說到底他才是親兒子。
不過謝時閔立即想起旁的事情,立即冷哼起來:“咱們這些人非詔不得出京,他倒是好,仗著禮佛之名,大江南北的跑。誰知道他到底乾嘛去了。”
近侍心底忍不住歎了口氣,主子這是對世子殿下,到底多大的怨念。
說起來也不難理解,謝時閔是皇帝的幼子,按理說應該是萬千寵愛集於一身。
偏偏謝珣就是比他更皇上受寵,比他更得太後的歡心。
好氣!
謝時閔氣急之下,咬牙道:“他怎麼就沒死在外頭呢。上次遇到他那個什麼狗屁和尚師兄,我的馬踹的還是輕了。”
突然,旁邊的假山傳來窸窣聲,好像是衣服才發出的聲響。
謝時閔和近侍都抬頭看過去,就見一個月白色身影,緩緩從假山後走了出來。
程嬰…或者宮中眾人更為熟悉的稱呼應該是,郢王世子謝珣。
謝珣此刻望向自己這位堂弟,倒是不知他竟對自己怨念這麼深。
他臉上揚起溫和笑意:“原來九皇子心底一直這麼想的。”
謝時閔目瞪口呆,全然沒想到謝珣會出現。
說來謝珣以前住在宮裡時,謝時閔最怕的也是他。
謝珣瞧著麵上清冷疏離,可是真惹到他的話,誰都不好過。
謝時閔愣了愣,才張嘴喊道:“三…三哥。”
隨後謝珣目光撇向一旁,平靜如鏡的湖麵,在光線的照射下,顯得波光粼粼。
此刻無風,偏偏謝珣一身廣袖素衣,站在那裡時,衣袂輕舞。
猶如九天而下的謫仙。
“原來是你的馬把師兄踢傷了。”他聲音似低喃。
許久,謝珣轉而望向謝時閔,突然低低一笑,“這麼久了,文華殿的那幫大儒,居然都沒把你草包一樣的腦子裡填點東西,你可真是蠢的一如既往。”
周圍空氣裡的風,一下都靜止了。
謝時閔幾乎是被罵懵了,等回過神,他氣得幾乎要發狂。
這次他就是拚著被父皇責罰,也要出了這口惡氣。
於是他上前就要抓住謝珣的領口。
隻是謝時閔的手指剛觸碰到謝珣的衣領,隻那麼輕輕一碰,謝珣竟退後兩步,直直落進身後的太液池。
撲通。
一聲巨大水花砸起的聲音,將謝時閔驚醒。
這樣大的聲音,吸引了不遠處太監們的注意,很快連巡邏侍衛也到了。
待眾人跳下去把人撈起來一看。
居然是郢王世子殿下。
這下可把這幫伺候的人嚇壞,侍衛趕緊用急救的法子,讓他吐出水。
可不管侍衛怎麼弄,地上躺著的男人,那雙眉眼如畫的臉頰依舊蒼白,甚至眼皮都微動一下。
最後也不知是誰,終於大著膽子去試探他的鼻息。
“沒氣了。”
明明這人聲音極低,聽在周圍眾人耳中,卻猶如雷劈。
一旁本來站著等著看謝珣狼狽模樣的謝時閔,這才發現,事情的發展超過他的預期。
突然他驚慌搖頭:“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