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絳將謝引到了樓上,阿鳶親自奉茶。
阿鳶本就對謝心有好感,恨不得拿他當自家的未來姑爺看,剛才又瞧見他讓衙役將鬨事的老鴇帶走,乾脆拿出朱顏閣最好的茶葉顧渚紫筍來招待他。
謝端起白瓷茶盞,抿了一口,放下後,輕笑道:“顧渚紫筍,青翠芳馨,嗅之醉人,啜之賞心。”
沈絳見他一口便喝出,有些驚訝:“沒想到三公子對茶,也頗有研究。”
“隻不過是多看了幾本雜書而已。”謝望著她,語氣輕鬆。
他在外人麵前,一向話少,偏偏跟她在一塊,什麼都願意說。連小時候偷看了幾本雜書,都願意告訴她。
沈絳立即讓阿鳶把店裡剩下的顧渚紫筍,全都包了過來,她望著謝說:“三公子若喜歡喝,待會我叫阿鳶帶回去。”
“不必。”謝抬眸,帶著幾分好笑。
可她一雙明眸直直落在他身上,透著誠懇殷切,仿佛若他再多說一個字,她眼底就要升起委屈。
沈絳帶著一絲委屈說道:“我一直都不知三公子喜歡什麼,如今好不容易知道一樣。你竟還不要。”
一直以來,她總想為謝做點什麼。
就像他一直替她做了什麼。
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減緩她心中的愧疚,如今好不容易她有了他喜歡的,恨不得全都捧到他麵前,討得他的歡喜才好。
謝見狀,心底明知她的委屈存著幾分演的成分,卻還是不由軟了態度。
他說:“這樣的好茶,你既然是放在店中,肯定是為了招待貴客所用,所以倒不如把茶葉還是留在店中,招待重要的客人。”
誰知沈絳想也不想的說道:“可是我在心裡,誰也沒有三公子更重要。”
脫口而出的話,叫兩人都愣了下。
還是沈絳先反應過來,搖頭說:“我的意思是,三公子是我入京前就認識的人,之後你又幫了我那麼多。我一直想要報答三公子,如今這茶葉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沈絳說完,心頭升起那麼一絲堅定。
三公子待她好,她亦同樣回報三公子,所以他們之間就是單純的朋友情誼吧。
她猶如給自己吃了一顆定心丸,讓這幾日忐忑不安的情緒,漸漸又緩了下去。
謝無法,隻得先應下,之後才開口說:“清明說他這幾日跟蹤了口脂作坊的幾個人,最後圈定了一個嫌疑最大的人。”
“誰?”
謝說:“一名叫宋冬的手藝人,他與劉青山的關係不錯。”
沈絳略想了下,立即回憶起來說:“就是那日第一個告發劉青山,說他妹妹以參須入藥的人,對吧。”
謝也有過目不忘的記憶,那日詢問時,他就站在一旁。
自然也記得這個人。
沈絳搖頭,倒是笑了一聲:“賊喊捉賊,確實是聰明。可惜這樣的小聰明卻沒用對地方。”
謝見她並未生氣,隻是輕嘲了一句,心下竟有種放鬆的感覺。
末了,他才察覺到不對。
為何這般在意她生氣還是難過,好似不忍看她忍受背叛,生怕她會因為這種事情,心生失望,似乎她的一丁點小情緒就能牽動著自己。
謝坐在桌子旁,眼睛明明是看著她。
心緒卻已千變萬化。
他自幼便被養在佛寺廟宇之中,耳中聽慣了,凡所有相,皆屬虛妄,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這樣的佛經真言。
他生在帝王之家,明明是皇天貴胄,卻自幼受儘折磨。
明明他的心,早已如枯石,如明台。
可偏偏她如雨露般,並不滂沱,也不浩渺,星星點點的灑落下來,潛移默化的影響著他。
突然,謝猛地握緊手掌,黑眸幽深。
沈絳似乎也察覺到他突如其來的變化,有些奇怪問道:“三公子,怎麼了?”
“無事,清明已將嫌疑人查探清楚,他說這個宋東極嗜賭,私底下輸了不少錢。之前賭坊的人曾揚言要斬他一隻手,可是前日他突然將所有賭債都還清了。”
手藝人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一雙手,若是被斬斷一隻手,隻怕下半輩子就毀了。
沈絳點頭道:“看來他確實才是最大的嫌疑人。”
“如今我有旁的事情,交給清明去做。隻怕他無法再幫你了。”
沈絳趕緊說道:“無妨,是我一直麻煩你們了。接下來我會讓卓定專門盯著他一個人的,我想要是對方不死心的話,肯定還會跟他再接觸的。”
其實她大概猜到,三番兩次派人來搞事的,究竟是誰。
盯著朱顏閣的,隻怕就是百香居而已。
隻是不知沈芙綾究竟知不知道,朱顏閣背後的人是她呢。
畢竟要想對付一個人,肯定會要先調查清楚。
很快,謝便起身準備離開,沈絳正要送他離開,卻聽他道:“朱顏閣生意繁忙,三姑娘留步。”
沈絳還未說話,就見他闊步走出了房門。
他身高腿長,幾步就走到樓梯處,順勢離開。
隻是沈絳看著他的背影,往日那個清冷出塵的背影,如今竟帶了一絲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