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沈作明鎮守西北大營,他就是守護邊疆的戰神。
如今這個戰神被大晉人自己關了起來,北戎人若是消息靈通,隻怕這會兒早已經得到了消息。
說不定已經蠢蠢欲動。
北戎人一旦再次發起大規模的進攻,如今西北大營主帥之位空虛,軍營之中士氣低落,哪怕朝廷臨時調派主帥過去,那些將士會真的服從嗎?
隻怕到時候又是一場慘敗。
也正是因為要提防北戎人,所以朝中對沈作明的態度,一向分為兩派。
一派是希望他徹底敗落下去,這樣西北大營的兵權就將徹底的被重新瓜分。
而另外一種,則是一直在強調讓他戴罪立功。
勝負乃兵家常事,隻要下一次再贏下北戎,同樣從他們身上撕下一塊肉,讓他們也知道疼,知道難受就行。
也正是雙方的爭執不休,才讓沈作明的案子,遲遲沒有進展。
*
就在此刻,另一處庭院內。
隻見一個略顯乾瘦身影,跟著前麵的管家,一路進了書房。他此行頗為輕車熟路,可見往日是來慣了這裡。
待他入了書房,走到正坐在書桌前,衝著桌後的男子,恭敬行禮。
“殿下。”
沒想到,此間屋子的主人,竟是如此尊貴的身份。
“楊侍郎,天色已這般晚了,為何還要前來?”坐上之人,聲音平緩道。
隻見這人撲通一下,跪在地上,說道:“殿下,還請你救救老臣。昨日我那不爭氣的小兒子,竟在護國寺行為無狀,衝撞了郢王世子殿下。”
原來這位楊侍郎,正是兵部侍郎楊繼德。
也正是之前在護國寺無端發瘋的楊雷的親爹,他也是今日才得知,昨日在護國寺發生的事情。
要命的是,他之前就曾聽聞過九殿下,因為故意縱馬踢傷了護國寺的釋然法師。
竟叫世子殿下告到了太後和皇上的跟前,現如今九皇子還被禁足,沒放出來呢。
還有之前康寧侯府的嫡幼子,縱馬行凶一事。
康寧侯府還是開國就存在的百年侯府,還不是被皇上一句話,說降爵就降爵。他不過是個靠著年歲熬上資曆的兵部侍郎,臉麵豈能與百年侯府相比。
之前他在宮中為妃的女兒,還特地傳出話來。
說不管在京城中,不管得罪誰,頭一個便不要得罪這位行事無常的世子殿下。
“謝程嬰?一個郢王世子便把你嚇成這般模樣?”座上的這位殿下,顯然是有些看不上楊繼德的膽小怕事。
楊繼德隻差沒伸手抹汗,他訕笑道:“殿下身份尊貴,自然不用懼怕郢王世子。可是微臣是怕萬一這件事傳到皇上或者太後的耳中,到時候一樁小事,隻怕也會鬨的不可開交。所以老臣這才厚著臉皮,來求殿下。還請殿下開口,替老臣向世子美言幾句。”
“無妨,隻是些小事罷了,這點事情程嬰還是會給我些許薄麵。”
楊繼德這才徹底放寬心。
待他又千恩萬謝了幾句之後,便告辭離開。
他一走,座上之人立即喊道:“出來吧。”
隻見一個穿著一身勁裝的高大男子,從身後的屏風處,走了出來。
“方才楊繼德的話,你已經聽到了吧。”座上之人開口說道。
高大男子頷首:“殿下,楊繼德膽小懦弱,實在不堪大用。”
座上之人嗤笑一聲:“本王自然知道他膽小如鼠,本來也沒指望他有什麼大用處,不過現在他倒是真的有了用處。”
“先前安排在楊府的探子,不是說楊家這個小少爺最近行為頗為古怪。”
高大男子點頭:“確實,探子回報說,這個楊雷似乎染上了‘芙蓉醉’,似乎時常會參加私下聚會。聽聞楊雷甚至還在外麵借下了虎皮錢。”
“都說虎父無犬子,楊繼德此人雖膽小,卻也算得上精明。可惜他這個幼子,簡直是一無是處。好在他馬上就要派上大用處了。”
“咱們不是一直不愁查不出這‘芙蓉醉’背後的主子,不過我猜測也不外乎我那個太子哥哥,或者另外那幾個人。如今咱們也不用費心再去查了。”
高大男子似乎有點不太懂,他問:“殿下有何打算?”
“方才楊繼德不是說,謝程嬰的一點小事就容易傳到父皇和太後的耳中,可若是程嬰攤上一件大事,你說父皇和太後會不會關心呢?”
“您的意思是,是借世子的手,將‘芙蓉醉’這個案子捅到皇上跟前,讓皇上來徹查,究竟誰是‘芙蓉醉’的幕後主使。”
隻是高大男子又疑惑道:“不過方才屬下聽了楊大人所言,世子與楊雷之間也不過是些小糾紛,頂多算是楊雷行為無狀。”
“若楊雷死了呢。”
高大男子一怔。
座上之人眼底露出詭異,他說道:“郢王世子在護國寺將兵部侍郎的兒子,吊入冷水中施虐,惹出一樁人命官司。隻要這個消息在京城中傳來,對程嬰的名聲必會大大影響。我父皇一向願意向全天下的人展現,他是如何恩寵程嬰。況且還有一個太後在,她老人家可是實打實的偏心。”
“這個楊雷又算什麼東西呢,他們兩位怎麼可能讓這種人影響程嬰的名聲,到時候父皇必會派錦衣衛調查楊雷的死因。而如果他是死在‘芙蓉醉’用料過度之下,‘芙蓉醉’就能鬨到父皇麵前,有父皇在,何愁找不到那個幕後之人呢。”
“殿下計劃縝密,竟能從這麼一件小事,將‘芙蓉醉’徹底推到所有人麵前。不過單單隻是這個東西,真的能絆倒一位皇子嗎?”
甚至是太子?
畢竟芙蓉醉究竟是哪位皇子,他們到現在也還沒查出。
座上之人冷笑:“越是這種藏著掖著的東西,就說明它越見不得光,你以為這單單隻是一味能讓人上癮的藥石嗎?這是白花花的銀兩,‘芙蓉醉’價格昂貴,光是在京城之中便已經秘密流傳這麼久,更彆提在其他地方了。幕後之人靠著芙蓉醉隻怕早已經賺下幾百萬銀子。”
“你說如果這件事背後,真的是一位皇子,他還秘密謀取這麼多銀兩,究竟是想乾嘛?”
高大男人腦海中閃爍出了兩個字。
謀反。
隻怕到時候這幕後之人,哪怕沒有謀反之心,也定然是百口莫辯了。
高大男子再次躬身:“殿下,果然是算無遺策。”
“既如此,就讓咱們安排在楊家的棋子,找個時間送楊雷上路吧。”
“是。”
*
沈絳這幾日都早早到了朱顏閣。
因為她與大姐姐說過,要是她想找自己,就派人來朱顏閣。所以她每日都守在這裡,也算是另外一種方式的守株待兔吧。
待她要出門時,就見在後院歇息的侍女,竟是在閒聊。
“一個自小在佛寺中長大的人,竟活生生將彆人虐待至死,可見這位世子殿下性格肯定是陰鷙,說不準他就特彆喜歡虐殺旁人呢。”
“啊喲,聽著就嚇人呢。”
“誰說不是呢。”
她們本來聊的正開心,也不知是誰先看見沈絳,趕緊站了起來,衝著她行禮。
“你們方才是在說什麼?”沈絳問道。
最開始說話的侍女,趕緊半蹲著身子哀求道:“掌櫃的,奴婢們隻是聽了客人的話,閒聊幾句而已,並非有意要躲懶。”
“無妨,你們本來就有歇息的時間。”
沈絳又追問道:“我方才聽你說什麼佛寺,還有世子殿下?”
見她似乎確實是對這個消息感興趣,而不是要尋她們幾個的麻煩,小侍女趕緊回稟:“回掌櫃的,奴婢也隻是聽了今日來店內的貴人閒聊。說昨天夜裡,兵部侍郎楊大人家的小兒子好端端的就沒了。後來才說,原來是前幾日釋然法師開法會的時候,這位楊小公子入寺,也不知怎麼就惹惱了郢王世子殿下。”
“聽說那位殿下竟叫人將楊小公子綁在書上,活生生溺在水中,楊小公子又被淹又被嚇,聽聞剛回家就不行了。這不挨了梁三日,竟一命嗚呼了。”
沈絳詫異:“他死了?”
那日她明明看見楊雷是活生生的被抬上來的,他雖被嚇得不輕,但也不至於被嚇死吧。
“對呀,今個楊府都鬨翻天了。聽說楊老太太生前最喜歡這個小孫子,還要進宮告禦狀呢。”
沈絳想起那個戴著銀色麵具的男子。
他安靜站在那裡,清冷出塵,周身似有佛光籠罩,猶如仙人之姿。
沒想到今日竟有如此潑天黑水,被傾倒在他身上。
沈絳作為那日在場的人,她當然不信楊雷是被這位世子殿下折磨死的。
世子確實懲罰了他,卻並未要他性命。
沈絳突然覺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藏在這件事的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