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並不是沒有見過沈絳的眼淚,她也是嬌氣的小姑娘,難過時會哭。
隻是今夜,她的淚為他而落。
而且她竟知道這藥的特性。
謝牢牢望著她,心底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並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要不然他也不會總是行走在刀鋒劍尖之上。
他出身顯貴,卻命運多舛,不過二十,大半歲月,如陷煉獄。
這藥不僅能助他功法大成,而且還能在他閉息之後,強行喚醒他,猶如起死回生的神藥。可是沈絳說的對,這並非救命之藥。
因為這藥乃是以藥力激發他身體潛能,是在提前消耗他的身體。
所以沈絳才會說,這是要他命的藥。
總有一天,他會徹底耗空自己。
“好了,彆哭了,我這麼多年來,還不是好好的。”他伸手替她擦掉眼尾的淚水。
這句話非但沒安慰到沈絳,反而炸的她頭皮發麻。
她連眼淚都忘記落,還在眼眶中打著圈,發愣的問道:“這麼多年來?你居然已經吃了這藥好多年?”
謝到底是一場大戰之後,身心疲倦,連平素圓滑的話鋒,也讓沈絳找出了漏洞。
“你不能再吃下去了,給你這藥的人,肯定是在害你。這藥雖暫時能讓激發你的潛能,讓你變得更強,但是時間一久,就讓你的身體沉珂難返。”
謝看著她替他焦急的模樣,她以為他不知,是被人蒙騙。
卻不知,從始至終,他都知道。
當年師傅說他以功法壓抑蠱毒,並非真正長久之策。
可師傅一直到去世,都未曾找到真正能解決他身上蠱毒之法,如今師兄雲遊四方,苦行天下,也還是未能找到。
時也命也,或許從一開始就決定了。
這也是謝會一直服用這個藥丸的原因,他連自己能活多久都不知,又何必在意這藥丸會帶來的反噬呢。
沈絳見他隻笑不語,心底焦急,以為他不信自己。
“程嬰,我並未誆騙你,這藥不可再吃。”
沈絳抿唇,突然舉起手掌,鄭重道:“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在此發誓,我所言無半分虛言。”
謝沒想到,她能做到如此。
他想也不想,伸手握住她的手掌,低聲道:“我並非不信你。”
隻是他如今已無法舍棄這藥丸。
沈絳見他始終不答應自己,又是焦急又是心疼,已不知該如何勸服他。
她之所以會反應如此之大,是因為她在給謝喂藥時,突然發現,他瓶中的藥,竟與先生曾給她的藥一模一樣。
先生與她說過,此藥過於霸道,能在極短時間內,強行激發人本身的潛力。
但是,切記一點,不可以輕易服用。
因為這樣藥,越是藥效顯著,留下來的隱患就越大。
沈絳之前就曾經服用一粒,是因為那日傅柏林闖入她家中,她誤以為是歹人,吃了藥丸之後,便與砍柴刀與傅柏林相拚。
也正是在藥丸之效,她才能用砍柴刀力抗傅柏林。
想到此處,沈絳心緒亂起,望著身前男人,沉靜淡然的眉眼,突然,她伸手抱住他,將禮法教條,全都拋卻在一旁。
“程嬰,我要你一直活著。”
活到成為白頭翁的那一日。
少女晶瑩淚珠,再次落下,這次滴在他脖頸皮膚處,緩緩往下流淌。
這一滴微涼的淚,仿佛流進了他的心底。
謝就這麼被少女抱著,紋絲不動。
他雙眸微閉,心頭似什麼都沒有,又仿佛千頭萬緒滑過。
之前父王和母妃曾幾次三番,追問他娶親之事。他們明知他命不久矣,卻依舊想讓他娶妻生子,留下血脈。
隻是謝從未動過念頭,他雖不信神佛。
他自幼生在佛寺,卻對情愛看的極淡,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情愛亦是如此。這世間情愛,不正如朝露,終會消失。
況且他身上還背負著這些,隨時都可能沒命,又豈會輕易動情。
害人亦是害己。
至於他一次又一次出手幫沈絳,無非是因為她是姚寒山的學生,他要從她身上得知姚寒山的蹤跡。
而另外一方麵,是因為她是沈作明的女兒。
沈作明乃是大晉戰神,他作為鎮守一方的將領,恪儘職守,儘忠儘責,隻可惜他麵對的君王,是個猜忌心嚴重的帝王。
永隆帝想要用仰天關一戰,徹底奪下沈作明的兵權。
謝偏不想讓他如願。
況且謝心中自有一杆秤,他厭惡乖戾小人,自然也敬佩沈作明這樣心無旁騖的將軍。哪怕他是戰死沙場,也是死得其所,而不是死在這些朝局黨爭之中。
況且之後越查越多,竟發現仰天關居然牽扯到皇子。
他在利用眼前這個少女,一次又一次。
偏偏她比這世上任何人,都要無條件的信任他。
他不願心動,亦不能心動。
可是脖頸皮膚上,濕潤觸感,再一次撩動他的心弦。
終於,謝緩緩抬起自己的手臂,扣住少女纖細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