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沈絳卻不由自主扭開頭。
這一天下來,她還在琢磨那個溫辭安。
她夢中所見往往都是真的,也就是那位溫禦史與她確實關係匪淺。
明明她的心並未被影響,可難免叫她有些不好意思直視謝。
好在謝走到她身側,輕聲說:“三姑娘,我與你有話說。”
沈絳與謝兩人入了靜室,落座後,謝望向她,開門見山:“昨日我與錦衣衛在彆莊一同查看,才得知原來錦衣衛這些日子,已經從芙蓉醉查到了歐陽泉身上,隻是正在他們準備捉拿歐陽泉,就發生了彆莊血案。所以魏王在錦衣衛之中,一定也埋下了暗樁,此人將歐陽泉已暴露的事情,告知魏王,於是魏王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派出身邊死士,徹底清除歐陽泉這個隱患。”
“如今看來,隻怕從楊雷之死開始,整件事就是一個連環計謀。”
沈絳不解:“就是那個在護國寺發瘋的人?”
“此人在護國寺因為吸食芙蓉醉,行事癲狂而得罪郢王世子。於是布局者,便利用他的死,刻意渲染,之前京中不是傳聞郢王世子逼死楊雷。其實流言傳入宮中,太後因此事涉及世子,震怒不已,所以皇上便命錦衣衛徹查楊雷之死。”
“所以錦衣衛就從楊雷之死,查到了芙蓉醉一事,並且已查到了歐陽泉。”沈絳順著說了下去,她說:“所以當初世子殿下逼死楊雷,也是被冤枉的,隻是幕後之人想利用太後對他的疼愛,將此事鬨到聖上跟前。”
“而當初布局的人,其實最終目的並非郢王世子,而是魏王。郢王世子不過是被豎起的魚餌,對方利用這個魚餌釣出魏王。而魏王果然也沉不住氣,率先對歐陽泉下手,卻被我們無意中撞破,從中救下了歐陽泉。”
沈絳聞一而知十,竟輕易將整個布局都看透。
謝眼底閃過一絲讚許,仿佛因為她的通透聰慧。
他抬眸注視著沈絳:“如今我們的機會已來,錦衣衛乃是皇上近衛,是聖上手中的一把尖刀,更是聖上的一雙耳朵。”
沈絳心臟砰砰直跳。
“如今錦衣衛既然在追查此案,不如我們將歐陽泉的消息傳給錦衣衛,製造他已逃往漠北的假象,這樣一來可以將魏王和皇上的視線,轉移至漠北。我們更可以讓皇上知道魏王做下的勾當,以此試探聖上心意。若是他不打算包庇魏王,一定會責令錦衣衛保護許昌全,將他送往京城審問。”
“我已請了江湖人士,帶著假的歐陽泉一路逃往漠北,並且讓真的歐陽泉親自寫了一封信給許昌全,讓許昌全送他去北戎。這封信我會讓人中途假裝被錦衣衛截獲,這樣皇上就會知道許昌全勾結北戎一事。至於魏王與歐陽泉之間的關係,如今他狗急跳牆派人暗殺歐陽泉,蛛絲馬跡肯定會被錦衣衛察覺。”
沈絳笑了起來:“三公子神機妙算,更是布局精妙,如今我們隻要靜候結果便是。”
歐陽泉和許昌全皆與北戎有關,兩人涉及通敵叛國。
這樣的大案,錦衣衛肯定會窮追不舍,並且一定是要帶著活口回來。
皇帝執意想要包庇自己的兒子,他就會殺了許昌全。到時候若是錦衣衛對許昌全審也不審,直接殺了,帝心所向何處,便是明了。
到底是邊關無辜枉死的將士重要,還是他自個的兒子、皇室的名聲重要。
家與國,帝王的臉麵,他們是在賭。
沈絳低聲說:“若聖上執意要包庇他自己的兒子呢?”
“那我們就將這天地掀翻,他們想要堵住悠悠之口,我們就偏要讓全天下黎明百姓都評判,究竟誰對誰錯。阿絳,這天下雖說皇帝的天下,可他也得顧忌朝臣百姓之口。”
沈絳終於點頭:“好,我便與三公子一起賭這一場。”
*
兩人商議好此事,謝便出去一趟,顯然是去立即安排此事。
因為沈絳是傍晚出城來的護國寺,此時天幕如洗,明月高掛,繁星密布,城門早已經關閉,她出來時便與大姐姐說過,今晚要寄宿護國寺。
待她坐下廊下,托手仰看天際。
護國寺地處深山上,又正值夏夜,蟲鳴鳥叫,連空氣中都彌漫著一絲絲清涼的青草味。
惹得沈絳忍不住推門出了院子,誰知剛出了門,就撞上回來的謝。
“三姑娘要去哪兒?”謝沉聲問道。
沈絳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如實說:“今晚夜色不錯,忍不住想要走走。”
“我陪三姑娘一起吧,我對護國寺比三姑娘熟悉些。”謝緩緩點頭。
沈絳沒想到他竟會如此說,此時護國寺內早已經漆黑一片,沒了白日裡的香火焚天,隻隱隱聽到遠處的香舍,似乎有悠遠的木魚聲傳來。
“三公子,我與姐姐這兩日就要搬家了,要從這處小院搬走”沈絳想來想去,覺得還是應該提前與他說一聲,畢竟這是早晚的事情。
謝對此並不意外,沈殊音與方定修和離,原先陪嫁的東西都要搬回來。
沈絳如今住的那個小院,如何都是裝不下的。
而說完話的沈絳,不知為何,心頭隱隱盼著三公子能說點什麼。
終於,身側男人清冷的聲音響起:“三姑娘先前獨身一人在京城,舉目無親,如今能與親姐姐團聚,是值得開心的好事。”
沈絳腳步一頓。
不該是這樣,這樣疏離冷淡。
沈絳心頭委屈突來,她以為經過彆苑一夜後,她與他生死相交,早該剖口心扉,心意相交。
他待她太好,太溫柔,哪怕隻是安靜在他身側,沈絳都覺得安心。
如今乍然要離開,兩人再不會像從前那樣,一牆之隔,明明還會有很多相見的機會,可是她卻覺得心底空落落。
她以為三公子會與她一般,卻沒想到他回答如此冷淡。
沈絳轉身,盯著他看了一會,許久才問:“那你呢?”
謝手掌微握,眼眸波瀾不驚:“三姑娘隻是搬到稍遠的地方,不必擔心,若是有事要商議,可以隻管遣人來京兆府找我。”
他明知她想要什麼,卻無法說出口。
不是因為他心底不喜歡她。
而是他不能如此自私,在她完全不知他是誰的時候,用諾言將她捆綁在身邊。明明他對她有所隱瞞,卻又無法徹底放手。
謝自知並非正人君子,可是在待她一事上,他做不到君子,亦無法徹底做小人。
他喜歡她,卻無法告訴她,當初自己為何要隱瞞身份,刻意接近她。
因為他害怕自己說了之後,會再也見不到如今的這個她。
如今的沈絳,全心全意信任著身邊這個叫程嬰的男人。在她的眼中,程嬰溫和、大義,是天底下她最信重和仰賴的人。
他無法親手打破這份全心全意的信賴和依靠。
謝也沒辦法讓沈絳知道,真正的謝程嬰也不過是個玩弄權術,滿心複仇的俗人罷了。
他將自己逼進了進退兩難的地步。
進一步,他不敢。
退後一步,他不願。
就在他心底煎熬時,一陣清脆鳥鳴聲響起,而他眼前一晃,身側的姑娘竟突然逼近,她輕輕踮起腳尖,湊近他的唇。
她微歪著頭,像是鼓起了平生的勇氣,親了上來。
沈絳哪怕在話本上,都沒見過,哪位小娘子敢做出這樣驚世駭俗之舉。
可偏偏她做了。
因為她想要確認,眼前這個男人的心。
月明千裡,清輝燎原,在這月色朦膿之下,有個全天下最孤勇的少女,終於按捺不住心底的念想。
她不想再胡亂猜測他的心意,她要親自確認。
待她輕輕落下腳尖,唇瓣跟著撤離時,她抬頭望向眼前的謝。
“三公子喜歡我。”她的聲音裡透著狡黠的得意。
是肯定,而不是迷茫。
方才她吻上去時,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可是他的唇卻是柔軟的,有些微涼。
沈絳雖說的雲淡風輕,可是心口卻劇烈跳躍,有種恍惚的暈眩,說完後,整個人釘在原地,也不知要乾什麼。
直到有一隻手輕輕握住她的手腕,將她身體拽了過去。
謝的手指是微涼的,可是他心底仿佛有一簇火焰燒了起來。
理智與躊躇,都在火焰下,被焚燒成了灰燼。
他一手扣住她的後頸,一手攬住她的腰身,將沈絳整個人都緊緊摟入懷中,待埋頭過來,深深吻了下去。他輕含住她的唇瓣,撬開貝齒,帶著一團能焚燼一切的炙熱。
這一切來得太快。
他的動作分明有幾分凶狠,卻又透著一股緊緊繃住的壓抑和克製。
沈絳腦海中早已經一團亂麻。
什麼都想不了。
似乎隻有眼前的他才是真實。
謝透著一股壓抑的瘋狂,問道:“若我不是你認識的三公子,你還這般喜歡我嗎?”
這是什麼意思?沈絳迷茫抬頭。
她本來澄澈的眼眸,此時因為他過於強勢,變得朦膿而迷離,臉頰上更是泛起一絲奇異的緋紅,她甚至還未來得及掙紮,早已經成為了他懷中的獵物,掙脫不得。
謝心底的壓抑險些迸發,那樣一雙清麗的眸子,此刻讓他險些瘋狂。
他對她,早已經無法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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