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輕舟碧浪, 河海生波。
沈殊音醒來時,才發現自己周身漆黑一片,手腳都被綁了起來, 嘴巴更是被一塊布堵住。她的眼睛努力適應黑暗,最後也隻能隱約發現, 擺在自己身邊的都是大箱子。
唯有頭頂一個狹窄的小窗子,漏進幾縷月光。
很快, 沈殊音就發覺了不對勁, 為何自己腳下有左右晃動的感覺。
於是她屏住呼吸, 努力聽著外界的動靜,突然她才發現, 似乎聽到一股又一股浪潮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晚中, 顯得格外洶湧。
自己在船上?
沈殊音一下確定了自己如今身處何地。
隻是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一下子就會在船上,還有究竟是誰想要綁架自己?
沈芙綾?
可是這個念頭卻讓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畢竟在她看來, 沈芙綾沒有這麼做的緣由,如今爹爹就要洗清冤屈, 她身為沈家人,不是應該開心?為何還要綁架自己?
隻是她想不通的人, 此時就坐在另一個貨艙內。
沈芙綾坐在船內,望著船舷外,今夜風大浪大,不利於船隻出行。
直到有人輕輕敲響艙門, 沈芙綾低聲道:“進來吧。”
“主子,碼頭傳來消息, 沈三姑娘已經帶著銀子和人,租了船前往臨州。”此人一身黑衣,蒙著臉。
沈芙綾跟沈殊音一樣,手腳也被捆著,唯有嘴巴沒有被堵著。
原來他們還在碼頭上留了人,以信鴿傳遞消息。
沈絳的船隻剛出發,碼頭的人就放了信鴿。
“讓他們都準備,如今殿下雖身陷府中,但是事情還未徹底蓋棺定論,還有轉圜的餘地,隻要殺了沈絳,死無對證。到時候宮裡的太後求情,皇上必然會心軟。殿下即便無法立即出府,最起碼也不會被圈禁至死。”
謝仲麟雖然被囚禁,可是那畢竟是他自己府中,所以他還是聯係上了沈芙綾。
雖然沈芙綾一開始並不知,原來爹爹的事情與四殿下有關,可如今殿下受難,她卻無法熟視無睹。
況且謝仲麟還送來了一樣東西,讓她更是無法拒絕。
到了這時,四皇子也明白,單單隻是舊日情分,壓根無法打動沈芙綾。
威脅和利益,反而更加有用。
而這個黑衣人就是四皇子手中最後的力量,畢竟這些日子下來,四皇子不斷派人暗殺沈絳和謝,皆是無功而返,還把他苦心培養的暗衛,一一折損。
如今這些剩下的人,儘數交給沈芙綾。
看起來是信任,實則也是威脅。
一旦沈芙綾不按照四皇子的意願行事,這個暗衛頭領,隻怕就會翻臉無情。
所以一開始沈芙綾提出,如今京城早已沒了四皇子的勢力,而且四皇子在京城周圍對沈絳動手,卻屢屢失手,說不定她在京中也有暗中勢力。
不如將沈絳引誘出京,在彆處動手。
臨州,這是沈芙綾讓人告訴春柳的地方。
可他們真正要動手的,卻不在臨州。
“讓他們都準備好,此番是你們誓死報效殿下的時候,殿下能否脫困,就看你們今晚行事,不成功便成仁。”沈芙綾手腕被綁住,發號施令時,依舊擲地有聲。
對方離開後,沈芙綾靠在船艙壁坐好。
之前她曾因為生意,對沈絳使過絆子,可那時畢竟她在暗處。
那時爹爹還在大牢中,沈家分崩離析,她與沈絳沒有絲毫親情可言,她對沈絳下手當然沒有心理障礙。
可現在今上已答應,重查仰天關之戰的真相。
長平侯府眼看著有了翻身的機會,她自然更想做回長平侯府的小姐。
哪怕是個庶出,也總比在外祖家當個表小姐要強的多。
隻可惜她與四皇子交往過密,已被拉上他那條船,如今想要跳下這艘即將淹沒的船,腳上也被拴住了鎖鏈。
四皇子狗急跳牆,以為殺了沈絳,就能救了他自己。
沈芙綾明知這個可能性極低,如今卻因為有把柄在他手中,也不得不鋌而走險一次。
她讓人將自己綁在船艙,沿途隻跟那個暗衛首領接觸,就是為了給彆人一種錯覺,她跟沈殊音是被一起綁架的。
若是那些暗衛真的無法殺了沈絳,她也有替自己開脫的借口。
*
沈絳此刻站在船上,正頂著風浪在河麵上往前,很快船上的夥計過來說,這風浪太大,怕有翻覆的風險,想要臨時找個碼頭停靠。
“現在無法前行嗎?”她站在船上,身形跟著左右搖晃。
掌船的船老大搖頭道:“姑娘,不是小的不願意,隻是這風浪實在是太大了,搞不好真的有風險。咱們若是不著急的話,不如今個夜裡先歇息一下。”
她就是著急啊。
沈絳求救般的轉頭看著謝,就聽謝問道:“若要強行在夜裡行船呢?”
船夫臉上再次露出苦色:“貴人,不是小的想躲懶,這風浪確實太大了些。”
謝眉頭輕蹙,眺望遠處。
烏雲蔽月,狂風怒號,白浪掀天,先前還一片平和的江麵,此刻已經驚濤駭浪起來,謝看了許久,低聲道:“繼續前進吧。等到真的無法前進時,你來稟告。”
沈絳鬆了口氣,她真怕謝會讓船夫靠岸。
待船夫離開,謝轉頭看向沈絳:“我知你擔心你大姐姐,但是若待會風浪再大些,你就得聽話。”
沈絳乖巧點頭,應聲說了句好。
好在今日風浪雖大,但是吹的乃是順風,所以船隻在江麵上乘風破浪,行速比先前還快。
待又過了一個時辰,江麵上風浪漸小了起來。
沈絳忐忑的心也緩和了下來。
“先去睡一會兒吧,對方比我們早了一個多時辰,想要追上並不容易。”謝摸了下她的發鬢。
沈絳搖頭,可是謝卻不許她再這麼堅持。
他將人帶進船艙,讓她躺在船艙的軟塌休息,沈絳微仰頭,輕聲問:“你呢?”
“我不走,就守著你,”謝聲音和軟起來的時候,沈絳覺得自己這世間最快樂的小姑娘。
這樣清冷的聲音,因為她,變得如此柔和多情。
是因為她。
沈絳拉住他的手掌,拍了拍身邊的榻幾,“大丈夫不拘小節,我雖然不是大丈夫,隻是個小女子。但今日這軟榻,我分三公子一半。”
謝身子一僵,脊背緊繃的同時,喉結緩緩滑動。
此刻他心頭的念頭,比外頭的鯨波鱷浪更甚。
直到他喉結再次一滾,低聲道:“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沈絳確實沒想太遠,她隻是覺得這裡有張床,既然能躺兩個人,何必讓三公子受苦,說起來她跟謝也不是沒一處躺過。
她微仰頭時,睜大的黑眸中眼波流轉,迷離而誘人。
每次她這樣姿態望著他時,他都能感覺到心頭那股快要抑製不住的欲.望,流經四肢百骸,最終彙聚於一處。
他比任何時刻,都明白,他如今隻是紅塵俗人。
他對她,有著最渴望最直白的貪婪。
於是下一刻,他彎腰,嘴唇直抵著她的耳垂,輕咬了一口氣。
疼的沈絳倒吸了一口氣。
謝這才鬆口,懲罰似得怒道:“下次,不許說這種話。”
沈絳眼看著他轉身就走,頭也不回,好像身後有什麼惡鬼在追逐著他。
等她坐在床邊,認真想了下,越想越不對勁,越想臉頰越紅,直到兩腮豔若桃李。
她說的軟榻分他就一般,就真的隻是分一半地方讓他睡覺。
他想到何處去了?
豈…豈有此理。
謝站在甲板上,河麵上的風卷著水汽,撲麵而來,卻依舊澆滅他腦海中的火花。
吞地燎原,凝脂般的觸感,清晰到一遍遍衝刷他的感官。
謝收拾好心境時,外麵的風聲都小了,江麵上波浪也變得平靜。
他轉身回船艙,果然,剛進去就看見榻上的人安靜蜷縮成一團,明明那個榻並不窄,她卻隻占據了小小的角落,身上更是什麼都沒蓋。
謝放輕腳步,慢慢走過去,坐在榻邊,借著船艙裡昏黃的燈光,看著她的臉。
她睡得很熟,臉頰枕著手掌,看起來香甜異常。
船艙的門被關上,可是深夜絲絲縷縷的涼氣,順著木板之間的縫隙,滲透入內。
他輕輕拉過錦被,小心蓋在她身上。
沈絳似乎感覺到溫暖,手掌輕輕抓住被子,在睡夢中睡覺上揚。
謝借著燭火,將她的睡顏看得分明,嘴角跟著翹起,露出一個淺淡的笑意。
突然,他原本抬起的手,想要將落在她眼皮上的頭發撥開,但是手掌卻懸在半空,側耳聽著船尾的動靜。
一聲尖銳的嘯聲響起。
“敵襲。”
“有人從船尾爬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