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皇帝任由其他皇子發展勢力,與太子分庭抗禮,這朝野上下黨爭不斷,就帶來一係列問題。
前有仰天關之敗,如今揚州出了流民之事,豈是一兩人便可隻手遮天。
隻怕是整個揚州官場,都找不出一個乾淨人。
揚州出事要想瞞過兩江總督,何等之難,可見整個江南底下,早已經是臟水橫流。
謝恭敬道:“回皇上,微臣以為此事應該確有其事,畢竟此書生當時已身受重傷,瀕臨垂死。一個將死之人,何必要撒這樣的謊。”
永隆帝也點頭,一個人用自己的性命,去撒一個不存在的謊言,是何等荒謬。
謝卻趁機,再次開口說:“不過此事也正如皇上所擔心的那樣,不能隻因為一個書生臨死前的幾句話,還有這麼一封狀紙和所謂的證據,都斷定江南諸多官員的生死。所以微臣奏請皇上,請皇上允許微臣前往江南,查明此事真假。”
“若此事為真,臣一定竭儘所能,尋求失蹤流民下落。若此事乃是虛構,微臣也定當會查出構陷之人。”
“你想前往江南,查這個案子?”永隆帝有些詫異。
謝一直不曾涉及朝政,就算這大半年來,都在京兆府任職,也不過是個七品推官。
對皇帝而言,這全然就是在胡鬨。
郢王爺寵兒子寵個沒法子,怕他再生出家的心,居然非要讓他體察民間疾苦。
皇帝沒想到的是,難不成他那個一向劍走偏鋒的弟弟,這次居然真的走對了?
謝:“那書生臨死前,曾懇請微臣,一定要將此狀紙帶到京城,想辦法呈到皇上禦前。可見他一片赤誠之心,流民之事,本與他無關。可他卻因心中大義,毅然決然踏上一條前途艱險之路,我想他在赴京之前,也明白自己一路上必會被阻止。”
“可他卻沒有絲毫退卻,就是為這書生這份赤誠之心,微臣也想儘些綿薄之力。”
永隆帝聽完他說的話,又是許久沉默。
直到他輕聲道:“程嬰到底還是成熟了,先前你一心要出家時,朕心底說不失望是假的。如今你能明白身為皇室之人的責任,可見這大半年在京兆府的曆練,確實讓你改變甚多。”
謝俯首,說道:“微臣愧對聖恩,愧對父母之恩。”
“你既有此意,那朕便派你,微服出巡江南。”
謝並未意外,皇上所說的微服之事。
若真的像狀紙上所說那樣,江南官官相護,清明者被排擠,清洗,隻怕連巡查江南的監察禦史,都出了些問題。
要是大搖大擺的巡視江南,定然是無功而返。
倒不如悄無聲息的混入其中,白龍魚服,暗中查探。
“你若是巡按江南,京兆尹七品推官的身份便不合適了,如今朕授你都察院僉都禦史一職。”
謝垂首,朗聲道:“微臣未力寸功,如何能勝任如此重要一職。”
永隆帝卻笑道:“朕知你素來有心性,要不然也不會在京兆府推官一職,乾上這麼大半年。僉都禦史一職是為了方便你在江南行事,朕會下一道手諭予你,在危機時刻,你可憑此手諭脫困。”
“謝皇上,微臣定當竭力。”
永隆帝沉聲道:“也彆忙著謝恩,因著此番你前往江南,乃是暗中巡查,所以朕封你僉都禦史之事,隻能等著你回京,才能向朝臣公布。”
“皇上聖心,微臣銘記。”
此刻依舊埋頭跪著的彭福海,原本心底還在感慨,王世子就是王世子,身份尊貴,不同旁人。
有些人想要爬上正四品朝臣的位置,隻怕是得費九牛二虎之力。
世子殿下倒好,皇上隨口就給封了一個實缺,都察院僉都禦史,這可是手握實權的正四品大員。
可等皇上說完之後,彭福海這才發現,這可真不是個好差事。
皇上這是讓世子殿下拿命,去搏這麼一個官職呢。
嘖嘖。
這聖人的用心,還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彭福海餘光微撇,瞧見了謝的衣袍輕晃,隨後慢慢退出眼簾。
他不由奇怪道,皇上是拿著大棒吊著殿下,這位殿下明明身份這般尊貴,他為何要非要接下這樣的差事。
此時謝謝恩之後,慢慢退出了奉昭殿。
他走在殿外,冷月高掛,清輝遍灑,將整個皇宮都籠在一片冷銀色之中。
皇帝為何同意他的請求,當真是被他的一番話打動嗎?
當然不是。
四皇子被彈劾之後,原本處於微妙平衡的三角之勢,徹底被打破。
太子和端王兩方的勢力,在朝中不斷擴張,誰也不退讓。
所以皇上需要扶持一個新的人選,讓這個人來抑製太子和端王。五皇子和六皇子的母族身份低微。
而且皇子可是有登頂大寶的可能性。
至於他這個王世子,有著天然的優勢,也有著天然的劣勢。
他最大的優勢便是,他是親王世子,不涉及皇位之爭。
可他天然的劣勢便是,一旦他掌握真正權利,便會引得旁人的猜忌和疑心。而萬一他真得有不軌之心,便是人人得而誅之。
永隆帝並不怕謝擁有權勢,相反,權勢在他身上是枷鎖。
老皇帝想要將他扶持起來,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謝明知他的用意,卻偏要向虎山行,隻因他想要擁有權勢,打破所有阻擋在他與沈絳之間的藩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