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沈絳被他這句話逗得笑了起來, 隻是她迷迷糊糊的望著他,突然眼睛落在他的官袍上,低聲說:“我好像從來沒瞧見你穿這一身, 真好看。”
謝低聲道:“今日我上朝了,皇上升任我為都察院僉都禦史。”
對於這個消息, 沈絳雖沒有太多震驚,反而皺著眉頭望向他:“這是你喜歡的嗎?”
雖然謝在最初對她諸多隱瞞, 可是一個人的性格, 在細枝末梢處是不會隱藏的。
他並非戀棧權勢之人。
謝伸手, 手掌撫著她耳邊的雲鬢,柔聲說:“好了, 快點睡覺吧,你不是累了。”
他清冷的聲線被溫柔的語調包裹, 莫名有種想讓人閉上眼睛。
沈絳也果然閉上了眼睛。
隻是她不知,她湯藥裡被太醫加了一副安神的草藥,並不會衝了其他藥效, 還能讓她儘快入眠。
她睡的很快, 輕而綿長的呼吸格外均勻。
謝坐在她的身側,微閉了閉眼睛, 不僅想起今早的事情。
今日是正月十六,是開朝的第一日, 金鑾殿上廷議,官員齊整,一應堆積的大小事務都準備在朝議上稟。
隻是若問今日整個金鑾殿上的官員,記住哪條政務, 他們或許說不出來。
但是誰都無法忘記,今日聖上親自下旨, 升任謝為都察院僉都禦史。
這位世子殿下,往日從不涉及朝政,可是這一出場,竟獲得如此重要的官職。
消息不通的人,這會兒還不知道謝曾去了揚州一趟,並且在他出過之後,揚州官場巨變。
至於那些消息靈通的,雖然知道謝可能在揚州確實做了什麼。
但是誰都想到,皇上能如此厚愛謝,雖然四品官職對於一個王世子來說,並不算什麼。可是一個四品的僉都禦史,卻是大有來頭。
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雖然並稱三法司。
但是人人都知雖說三法司的職能不同,可是都察院隱隱有三法司之首的架勢。
畢竟都察院不僅能審核那些死刑案件,就連秋審和熱審都在他們職權內,更何況都察院監督百官,那就是百官腦袋上懸著的一柄劍。
人人都怕這柄劍,更怕這柄劍落在自己頭上。
水至清則無魚,這個朝堂上下的官員,誰能保證自己就是那個渾身清白,找不出一絲毛病的人。
原先都察院內所有皇子都插不上腳,就連太子都沒能把自己的人插進來。
眾人以為都察院是皇上所轄,不容旁人染指。
可是沒想到如今謝卻接任了左監僉都禦史一職。
難道這位世子殿下是皇上的人?
金鑾殿上不管是太子,還是端王看向謝的眼神,都變換了許多。
待散朝之後,原本謝是準備直接去都察院上任,卻聽到晨暉的人來稟告,說長平侯府一早就派人去請了大夫,說是家中三姑娘病了。
謝立即調轉了車頭,前往長平侯府。
他之所以派人盯著長平侯府,並非是因為監督,而是如今長平侯不在京城,府中隻有兩位姑娘在,就怕她們被有心人盯上。
謝一邊前往長平侯府,一邊讓清明去太醫院請一位太醫過來。
此刻沈絳睡下了,謝又待了一會兒,這才起身。
等她剛走出去,就見門口有個小丫鬟守著,一瞧見他便行禮,恭敬道:“世子殿下,我家大姑娘請您過去一趟。”
謝無奈一笑,卻還是跟著小丫鬟離開。
待到花廳,他一入內,瞧見沈殊音坐在上首,桌邊放置著一盞茶。
“世子殿下來了。”沈殊音也未托大,在他進來後,起身行禮。
謝回禮:“大姑娘客氣了,是程嬰叨擾了。”
聽著程嬰二字,沈殊音輕歎了一口氣,輕聲說:“殿下這麼一說,真叫我有些恍惚,仿佛還在先前的小院,殿下不是殿下,我也不是什麼侯府的大小姐。”
那段時間,她與沈絳兩人住在那個小院裡。
謝微微垂下眼瞼,低聲道:“程嬰先前欺騙大姑娘,還望海涵。”
“我知道殿下必是有苦衷,灼灼那邊我也會勸說,畢竟我瞧得出來,她心底依舊放不下殿下。”
沈殊音這段話,反倒叫謝有些瞠目。
他以為沈殊音請他過來,是為了他隱藏身份一事。
實在沒想到她還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倒是叫謝並不多的良心,掀起了一絲微妙的波瀾。
直到沈殊音再開口:“不過有件事,倒是要請殿下給我一個解釋。”
謝提眉,沉聲道:“不知大姑娘所問何事?”
“今日灼灼生病,我十分感謝殿下能請來太醫,”沈殊音的語調慢條斯理,隻是謝總覺得下一刻,她就要轉了話鋒,果然,沈殊音悠然望向她:“隻是不知殿下是從何處得知灼灼病了?”
“我可不記得,有派人給殿下送消息。”
這一番話,說的謝啞口無言。
若非著急的話,今日之事,他肯定能遮掩過去。
可是他太擔心沈絳的身體,直接讓清明請了太醫過來。
想到這裡,謝乾脆道:“大姑娘,若是我如實相告,還望你海涵。”
沈殊音微微一笑:“殿下請說。”
“我隻是安排了一些人手,稍微照看了下長平侯府。”
謝用詞謹慎,沈殊音忍不住說道:“原來殿下竟派人監視我們長平侯府,不知道殿下用意何在?”
“我並非要冒犯侯府,隻是如今長平侯不在京中,府上隻有兩位姑娘。若是有心人興風作浪,我擔心大姑娘與阿絳的安危。”
沈殊音無語道:“這京城之中,天子腳下,誰敢找侯府的麻煩。”
“大姑娘,有件事雖然很快就會在整個京城鬨的沸沸揚揚,但我想還是應該提前與你告訴一聲,”謝突然說道。
沈殊音望著謝,低聲道:“不知殿下說的是什麼事。”
“昭陽公主有意下嫁方定修。”
謝平靜說完這句話。
上首的沈殊音眼底出現錯愕,並非是對方定修的眷念,隻是單純對這個消息的錯愕。
謝低聲說:“我知大姑娘與方家已全無乾係,但是這件事到時候整個京城必會議論的沸沸揚揚,大姑娘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如今大家都以為方家完蛋了,方定修官已經丟了,眼看著皇上要拿方家開刀。
旁人也都等著方家倒黴。
誰知方定修居然還能絕境中求生,居然與昭陽公主有了瓜葛。
昭陽公主雖不是皇上最寵愛的公主,可是昭陽公主第一任駙馬在成親沒兩年就去世了,這婚事是皇帝指的。
眼看著女兒年紀輕輕守寡,皇帝難免也心存內疚。
況且昭陽公主喜禮佛,是幾個孫女中最得太後青眼的。
她若是真的下嫁方定修,還真能解了定國公府大廈將傾的命運。
畢竟皇上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罪臣家族呢。
沈殊音收斂起眼中的驚詫,柔聲說:“謝謝殿下,將此事告知於我。”
“先前我聽聞長平侯曾上門砸了方家,如今侯爺不在,所以我擔心方家會借著公主之勢來為難你們。”
沈殊音又低聲道謝。
因為天色不早,謝也就告辭離開。
沈殊音送他離開之後,一人獨自在花園裡坐了許久。
*
沈絳醒來的時候,阿鳶端了粥過來,她一天未進米食,險些連碗都要啃下去。
“慢點吃,小姐。”阿鳶瞧著她這模樣,又心疼又覺得好笑。
沈絳喝完一整碗,隻覺得腹中饑餓稍緩,這才長出一口氣:“小姐我頭一回覺得,這粥竟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聖品。”
“這是你親手熬得吧。”沈絳了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