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個人除了那雙過分明亮的眼睛,都被包裹在黑色之中。
沈絳隨手點亮桌子上放置的油燈:“難道就許你嚇唬我?”
傅柏林冷哼:“我的刀不長眼睛的。”
他說完,抬手直接將雪亮刀身重新插入刀鞘。
動作流暢,一氣嗬成。
沈絳唇角勾起:“師兄,你這話是看不起我的刀了,要不咱們就出去比試比試,要是誰贏了,就拿個彩頭。”
傅柏林盯著她,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你大半夜來找我,就是為了和我比刀?”
“當然不是。”沈絳將屋子裡的油燈都點了起來。
房子裡有了種燈火通明的明亮感,她轉身走了兩步,似乎打量著房子,說道:“師兄,你今年是二十有七了吧。”
傅柏林一臉縱容的望著她:“是啊。”
“那你怎麼還未娶親?”沈絳好奇,微嘟著唇瓣後,似乎有些詫異:“沒娶妻就算了,連個妾室都沒有。”
沈絳雙手背在身後,突然站定,轉頭直勾勾望向他:“而且我看了你家中,隻有兩個男仆,連個模樣周正的丫鬟都沒有。”
傅柏林竭力克製自己朝天翻眼,說道:“我公務繁忙,顧不得考慮個人問題,不是十分尋常。”
“按照師兄你這個年紀來說,一直不近女色,那就是最大的不尋常。”
沈絳一雙波光瀲灩的眸子,盯著傅柏林上下打量,神色古怪了起來:“師兄,你該不會是……”
她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吞吞吐吐了半天,才小心翼翼說:“好男色吧。”
傅柏林差點兒被她這句話嗆著,氣得直道:“胡說八道什麼呢,誰教你這些亂七八糟的。”
沈絳慢悠悠說道:“我是關心師兄你嘛,況且斷袖之癖,本也不罕見。”
傅柏林眼神漸漸冷了下來,他盯著沈絳,像是仔細打量她,又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說:“你怎麼知道太子的事情?”
太子之事,如今也不過就是錦衣衛還有宮裡知曉。
哪怕朝中的那些老狐狸,估計現在都還沒得到消息。
沈絳區區一個小姑娘,為何能這麼迅速得到消息。
瞧著傅柏林緊張的神色,沈絳說道:“猜的。”
傅柏林聽到這話,緊張的神色確實緩和,但是臉上卻變得更加古怪,他重複了一遍:“猜的?”
沈絳嘴角輕翹,說道:“今日在東宮的事情,師兄你也是親眼所見,難道這很難猜測嗎?”
傅柏林:“……”
他恨不得伸手扶住自己的額頭。
在片刻安靜後,傅柏林微微咬牙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是誰教你的。”
雖然傅柏林這些年在錦衣衛,見慣了這些肮臟齷齪,早已是見怪不怪。
可在他心目中,沈絳依舊還是個小姑娘,她就不該提到這些事情,如此淡然,如此鎮定。
最不濟,不也應該是提到的時候,羞羞答答說不下去?
隻是他的反應如此劇烈,反而讓沈絳有些驚訝望向他,隨後居然安慰道:“師兄,我知道在大多數人的眼中男女之情才是天道人倫,斷袖之癖實在難登大雅之堂。但是,這世間萬物本不就能同一而論,總有特立獨行之人吧。”
傅柏林目瞪口呆。
他哪裡是這個意思,他的意思是,她一個小姑娘不該接觸這些亂七八糟的。
這會兒傅柏林才發現自己的思緒完全被沈絳帶偏。
他乾脆道:“既然你是猜的,你說說看,你是怎麼猜的。”
沈絳眨了眨眼睛:“今日東宮這個局,實在是不算高明,甚至可以說十分劣質。那個死去的宮女壓根不是重點,重點是在究竟是誰殺了她。我想那個宮女哪怕不是死在尚寶清的手中,但所有的證據都會指向那個叫尚寶清的伶人。”
“設局的人,也不是衝著尚寶清,而是為了徹底摸清這個伶人與太子之間的關係。”
“果然,太子還是上當了,他表現的太過明顯。特彆是他不惜得罪貴妃,也不允許任何人帶走尚寶清,就已經讓設局的人看清楚了他的軟肋。”
傅柏林陷入沉默,顯然他明白沈絳所說都是真的。
她繼續慢悠悠道:“其實這個局,隻要太子能果斷舍棄尚寶清,自然可解。”
“但設局之人,最想看到的,就是太子對尚寶清真正的態度。”
沈絳柔軟甜美的聲音,在房間中消失了片刻。
她抬眸望向近在咫尺的師兄,終於輕聲開口:“師兄,你呢,在這件事中,你究竟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其實在來之前,沈絳也想過,是該迂回詢問還是不動聲色的試探。
可如今,她反而舍棄了那些,開門見山,單刀直入。
師兄,你又在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呢。
當時提議讓錦衣衛的人來搜查的,就是端王。
若是這個提議也是計劃中的一個環節,那麼這日在宮裡當值的錦衣衛首領,必然也是設局之人提前埋下的暗手。
因為這個人會負責找出殺害宮女的關鍵證據,從而釘死尚寶清。
傅柏林直視沈絳的眼睛,許久後,輕聲說:“灼灼,我已身在局中。”
“所以那次在船上,劫持張儉的那些人,與他們內外呼應的人,是你,”沈絳聲音很輕,語氣卻格外堅定。
這次她似乎沒再稱呼傅柏林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