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窗外的大雨早在不知不覺間停了, 沈絳躺在床上,突然是下定決心般,微撐著起身喊道:“阿鳶, 去告訴先生,不論如何, 我們明天都得去啟程。”
她一口氣說完,外麵沒有絲毫動靜。
“阿鳶, ”沈絳又下意識喊了一句。
直到外麵依舊是寂靜無聲, 沈絳突然意識回籠, 這才想起來。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叫阿鳶的姑娘。
再也沒有一個, 隻要她喊一聲,就會在近處回應她的人了。
沈絳心底再次悲從中來, 那種無力感、折磨感,一陣陣襲上心頭。
這次跟頭,是她平生從未栽過的。
她先前雖經曆過沈作明入獄, 可是身邊有人扶持, 哪怕敲登聞鼓,告禦狀, 舍了一身剮,卻也真的把皇子拉下了馬, 自身反而未受什麼損傷。
她這一路看似凶險,卻每每總能逢凶化吉。
唯有這次,她親眼看著阿鳶被打死,卻無能為力。
這種無力感, 隻要想起就會折磨著她,一次又一次, 想一次就會折磨一次,如刀割,如剜心。
隻是這樣的感覺,反而刺激著她的思緒越來越清楚。
先生要帶她前往西北大營,除了為她父親收殮之外,還有就是奔著西北大營的兵權而去。
不管是衛家還是沈家,在西北經營了這麼多年。
她身負兩家的責任,才是最該在這個時候,站出來的人。
況且阿鳶的仇,她要報。
這筆血債,她遲早要讓他們還回來。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
沈絳側耳聽了幾聲,隻覺得夾雜在其中的聲音,有些耳熟。
她心中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最終強撐著起身,走到門口,打開房門。
就見不遠處的院內,清明一臉氣憤道:“你們憑什麼趕我走,我要見三姑娘。”
“先生說了,三姑娘正在靜養,誰都不許打擾。況且你本就不是三姑娘身邊的人,”攔著她的人義正言辭道。
沈絳定睛看了看,這人是姚寒山身邊的侍從。
直到清明瞧見房門打開,望過來,驚喜喊道:“三姑娘。”
“清明。”沈絳見到他,還以為是謝派他來,與自己說些什麼。
清明直接推開麵前擋著的人,衝了過來,沈絳看著他,低聲問:“你怎麼來了。”
“三姑娘,我想跟你一起走。”清明一口氣說道。
沈絳微怔的望著他。
她有些沒懂他的意思,“你想跟我走?”
“我不想留在京城了,我知道您離開,肯定是要給阿鳶報仇,所以我也想跟著您,”清明語氣堅定。
這一路上他策馬追上沈絳,哪怕被人阻攔,也不在乎。
沈絳凝望著眼前的少年,初見時他眼底盛滿清澄光亮,如今他眼底有怨、有恨、有怒還有痛。
那座皇城埋葬了他們在意的人,他們卻隻能倉惶離開。
“日後我會一路漂泊,更不知前程在何方,”沈絳蒼白的麵容上露出慘淡笑意。
雨後的天空,依舊有著一層散不去的灰色陰霾,一如覆在他們每個人心頭的陰影。
清明望著沈絳,眼底透著前所未有的堅定,他從未離開謝身側半步,哪怕是晨暉,世子都會將他留在京城裡,反而隻會帶著自己。
可是這次他毫不猶豫的離開,便是帶著再也回不去的覺悟:“我自幼跟著殿下,什麼苦都吃過,什麼苦都能吃。隻要能為阿鳶報仇,我都不在乎。”
沈絳心底的那些彷徨,仿佛也在這一瞬被徹底掃清。
連清明都尚且有這樣的勇氣,她親眼看著阿鳶死在自己麵前,為何不敢去爭。
“對,我們要替阿鳶報仇。”
次日一早,姚寒山剛起身,準備讓人再給沈絳煎一副藥。
可他一出門,就發現自己的侍從正在搬著行禮,他們的東西其實並不算多,這麼多人也就幾個箱子,一輛馬車便足以裝下。
“先生。”他回頭,就看見束著長發的沈絳,出現在身後。
她原本蒼白如紙的臉頰,此刻似乎好看了不少,但是病容未曾完全褪去。
沈絳說:“西北大營的消息傳來,路上雖快馬加鞭八百裡加急,但咱們的腳程還是不夠快,所以我想從今日開始,輕裝啟程。”
姚寒山不免擔憂:“你的身體還未徹底恢複,此時強行上路,你能吃得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