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沈絳卻沒去扶她,而是任由她跪在地上。
“說你該死,倒也不至於,這次若無你的幫忙,我又豈能輕易混入北戎前哨營,”沈絳坐在位置上,居高臨下的望著對方。
原來之前沈絳跟隨的那個商隊,便是借著鳶三娘的幫助。
而且商隊的消息,也是通過鳶三娘之口,傳到了阿思蘭的耳中。
要不然草原那麼大,來往商隊,更是數不勝數。
阿思蘭堂堂北戎前哨營的主帥,豈會輕易離開前哨營,隻為劫掠一支普通商隊。隻怕鳶三娘沒少誇大其詞,這才讓阿思蘭動了心思。
這也有了阿思蘭和沈絳的相遇。
當然,鳶三娘並不知曉整個計劃,她隻知道有人想要借她的手做事。
這下她才恍然大悟,抬頭說道:“妾身原以為,是商隊裡的人得罪了旁人,才會有人讓我故意傳消息給阿思蘭。沒想到這竟是郡主的計劃。”
“所以阿思蘭是郡主所殺?”鳶三娘消息極其靈通。
要不然沈絳被封為郡主的消息,她不至於立即便知道。
沈絳並不想讓她知道,更多的細節,隻是說道:“現在我要知道更多關於赤融伯顏的消息,我知你與北戎人有生意來往。不過有些錢雖然好賺,卻也燙手。”
“郡主,妾身雖是女子,卻從不敢忘記自己的身份。我乃是大晉子民,與北戎蠻人有生意來往,也隻是迫不得己。妾身從未做過一絲一毫,有損於大晉的事情。”
沈絳微抬下巴,她道:“你既能入得朱顏閣,我自然是信你的。”
原來沈絳從創立朱顏閣這個口脂鋪子開始,便有意在大晉各地組織一個消息網,雖說女子總是固守深閨,可是並不代表,她們什麼都不知道。
畢竟能夠用得起朱顏閣口脂的女子,都是非富即貴。
這些女子的父親、兄弟、丈夫,或是封爵拜相,或是為官做宰,俱都是人中龍鳳。這些女子又豈是那些旁人能比較的。
收集起消息,自然是方便。
於是沈絳特地在各地設立一個負責人,若是此人能提供有效線索,便可在朱顏閣拿到更多、更便宜的貨物。
因為姚羨如今做著海上貿易,不少市麵上罕見的舶來品,朱顏閣都有。
於是這個原本隻是鬆散的消息網絡,如今越來越緊密。
每個月,都有連綿不絕的消息,傳至沈絳身邊。
至於這個鳶三娘,沈絳早已經注意到她很久,她每次在朱顏閣的進貨量極大,可是她所在的雍州城,不過是個邊關之城,豈有這樣大的需求。
終於在北戎前哨營內,阿思蘭為了討得她的歡心。
給她拿來了不少珠寶首飾、胭脂水粉,其中居然便有朱顏閣所出的口脂。
據她所知,朱顏閣從未有過異族賣家,除非是有人在跟北戎人做生意。
先前她在北戎前哨營內,不敢輕舉妄動,可是回來之後,她便上心此事。
當初為了避免朱顏閣的假貨盛行,沈絳采取了代理商製度,每處城市她都選擇一個實力最為強勁的人,作為合夥人。
隻要此人繳納一定數額的銀錢,便可以成為此地唯一的朱顏閣口脂售賣商。
當然這筆銀錢,可是不小的數目。
不過因為朱顏閣的口脂,名聲極大,所以也不怕無人來搶。
每座城池的資格售賣時,那可是引來不少人競爭。
價高者得。
這也是沈絳為何能在短時間內,積累大批現銀的原因。
至於此人拿到口脂之後,是自己賣還是分給彆人賣,她並不乾預。
隻要對方能夠保證,在當地不出現朱顏閣的假貨,她便會一直將貨物發給此人。
這種方式,避免了沈絳在大晉各地開設鋪子。
畢竟開鋪子的成本極其高不說,她還得雇傭一批可靠且老實的掌櫃和夥計。
當初這個法子,還是姚羨先想出來的。
便是沈絳都不得不佩服,姚羨這人,簡直就是天生的奸商。
鳶三娘此人,便是雍州城的朱顏閣經銷商,在雍州買到的朱顏閣口脂,皆是從她手中流出,所以北戎出現的朱顏閣口脂,也是她所售賣。
沈絳倒對這個並無惡感,銀子嘛,誰都喜歡賺。
況且胭脂水粉這等東西,並不涉及機密,賣了便是賣了。
“關於赤融伯顏,你了解多少?”沈絳問道。
鳶三娘略有些吃驚,但還是如實說道:“妾身雖與北戎有些生意來往,卻從未接觸過赤融伯顏,此人害死了沈侯爺,乃是我們大晉百姓的死敵,人人得而誅之。”
“你隻需與我說說,你所知的便行。”
於是鳶三娘如實將自己所知的,都說了出來。
沈絳聽完之後,隻是點了點頭。
“既然你與異族人一直有生意往來,可聽過‘牽絲’,”沈絳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問出了口。
謝身上的‘牽絲’之毒,一直是她牽掛的。
因為阿鳶之死,她遷怒與他。
可是若世間在沒有謝這個人,沈絳不敢去想象。
本來她隻是抱著試試的態度,誰知她問完,鳶三娘卻許久沒說話。
沈絳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模樣,心底不由升起一絲希望。
這麼多年來,不管是郢王爺還是釋然法師,都在通過不同法子,去尋找牽絲的下落,可是S伊族好像早已經消失在了曆史的長河。
古往今來,一個民族的消散、一種文明的遺失,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時間太過可怕,它能吞噬一切。
在荒原大漠之上,像S伊族這樣的小族,聚聚散散,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我知道‘牽絲’乃是一種奇毒,本是一個名為S伊族的部落所製,不知郡主為何要尋?鳶三娘仔細斟酌,小聲說道。
沈絳沒想到她居然真的懂。
她臉上露出迫切而驚喜的表情,連忙問道:“你可有S伊族的下落?”
鳶三娘突然苦笑一聲:“妾身也不過是聽說過而已,聽說S伊族本就是遊牧小族,已經有十幾年都沒聽說過這個民族的消息。想來是徹底滅亡了吧。”
沈絳原本心底升起的希望,在逐漸凝聚時,卻又被陡然戳破。
那種一腳踩空的失落感,無法釋懷。
鳶三娘見她表情變化如此之巨,也是不免驚訝,她低聲問:“郡主為何要找S伊族?”
她聽沈絳又提到牽絲,又道:“難道郡主認識的人裡,有中了‘牽絲’之毒?”
“嗯。”沈絳沒再隱瞞,低聲說:“是對我極重要的人。”
重要到勝過她自己的性命。
即便她因為阿鳶之事,恨他、怨他,卻還是無法阻止自己去想他。
以及重新見到他那一刻的歡喜和雀躍。
他越過萬水千山,前來尋她。
她心底是那樣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