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絳再次瞪大雙眸。
不知是因張儉自裁的消息,還是這突如其來的八百萬兩銀子。
“他,”沈絳怔怔,竟不知該如何問。
若是從前,她定然覺得張儉這樣的人,死不足惜。
他在揚州犯下滔天罪孽,為了一己私欲,幫助端王為非作歹,替太子設局。
可是當她成了旁人口中唾棄的衛氏餘孽,她才明白張儉這些年,活的有多難。
他隱藏身份,埋葬心中信念,成了權謀之下的一枚棋子。
甘心以身為子,掀翻了天下大局。
隻為有朝一日,能夠還舊主一身清白。
衛楚嵐雖已身死多年,可是還有那麼多人,前仆後繼,想要替他正名。
“他為何自裁?”沈絳忍不住問道。
謝輕垂著眼眸,眸底不知何時染上了幾分晦暗,隻因長睫輕輕遮掩,擋住了所有思緒。
為何?
謝回京之後,第一時間便去見了張儉。
他告訴張儉,沈絳的真實身份,自然張儉一開始不信。
但是定太平如今已到了沈絳手中,還有她所習衛家刀法,以及姚寒山的一封親筆信。
姚寒山在信中,親自證實了沈絳身世。
而姚寒山之所以願意寫這封信,也是因為他知道這筆銀子的存在。
現在沈絳要全麵武裝西北大營,這筆銀子便是重中之重。
隻可惜張儉此人太過謹慎,他不信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
即便是衛氏餘黨裡,都無第二人,知曉他把銀子藏在了何處。
張儉在確認姚寒山的筆跡真偽,居然真的將銀子所藏何處,告訴了謝。
之後,他還問過沈絳的情況。
得知她居然入了西北大營,張儉仰天悲號,似哭亦是喜。
待謝離開之後,當夜,張儉便死在了監牢。
他用腰帶係在牢房木門上,勒住了自己的脖頸,吊頸而死。
那樣矮的距離,隻要他能抬起腿,便可活下來。
但是他死誌太堅,全程無一絲掙紮。
沈絳聽完謝的描述,一時間,麵上無悲無喜。
她曾親入鐵礦山,解救那些被拉去采礦的流民,看著那些人的悲苦,她知自己不該同情張儉。
可是對她而言,張儉之所以走錯路,踏上一條不歸途。
隻因為一顆忠心罷了。
他是為了衛楚嵐,才舍棄了自己的良知與道義,成了罪惡的幫凶。
謝說:“張儉死前曾說過,他這一生走錯了路,用錯了法子,隻怕死後也無顏麵對衛公。”
張儉並未托謝帶話,或許是懼怕,或許是釋然。
特彆是他得知沈絳竟帶兵,大破北戎的前哨營,還斬殺了敵方將領。
他仰天長笑之後,眼角含笑,亦悲亦喜說道:“不愧是衛公的女兒,衛公九泉之下,定有安慰。”
聽到謝複述的話,沈絳陷入長久的沉默。
突然,她側頭低聲說:“他九泉之下,真的會嗎?”
對於沈絳而言,衛楚嵐這個名字,縱然陌生,可是卻已經在不知不覺,融入了骨血。
曾經她或許有所排斥,一心隻想當沈作明的女兒。
可是現在,她又覺得,自己好像也有所責任。
張儉縱然做錯了,可是他所為的,也不過是還衛楚嵐一個清白。
“他會,”謝聲音格外堅定。
沈絳心底的那一絲懷疑,也在這清潤堅定的聲音下,被悄然撫平。
又過了一個月,西北大營日日都在練兵,誰都知道,一場惡戰隻怕在所難免。
隻是沈絳卻發現一件莫名的事情。
大姐姐這些天,好似有些古怪。
沈絳倒是也想關心沈殊音,奈何她一直忙於軍務,居然一直抽不出空閒。
直到她在自家府門口,發現了鬼鬼祟祟的林度飛。
她低笑一聲,拔刀便刺了過去。
好在林度飛反應的及時,回身格擋,隻是他發現了定太平的刀鋒就在自己的眼前,還是被嚇了一跳。
沈絳望著他,微抬下巴:“說吧,鬼鬼祟祟乾嘛呢?”
“路過而已,何來鬼祟。”
林度飛如今已與沈絳熟悉,倒也不像從前那般,一口一個三姑娘,顯得疏遠。
沈絳可不信他的鬼話。
“好呀,不說是吧,”沈絳冷笑一聲,“今日便讓你嘗嘗我定太平的厲害。”
“哎、哎,”林度飛身上並未帶長纓槍,赤手空拳,豈是沈絳的對手。
於是他大喊道:“我是來找大姑娘的。”
沈絳冷眼望著他,林度飛難得臉紅,少年人的飛揚灑脫,難得消失不見,儘數剩下了羞赧。
“好你個林度飛。”沈絳手握定太平,長刀寒鋒淩冽。
她哼了聲:“我拿你當同袍,你竟想當我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