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真的助沈絳進了北戎,一旦被發現,沈絳是萬萬不可能活著回來。
她不怕北戎蠻子的報複。
但沈絳一旦出事,她從此便不要再大晉境內落腳了。
她身後的西北大營,豈會放過自己。
沈絳清楚她心底的擔憂,說道:“你放心,隻要你大營幫我,從此之後,朱顏閣的貨物你隻要開口,應有儘有。而且在雍州城內,我可以給你徹底的庇護。”
這樣的條件不可謂不豐厚。
可是鳶三娘卻還是不敢輕易鬆口,她惹不住勸道:“郡主,你乃千金之軀,何必親自犯險。不妨派旁人前去,隻要郡主願意,我儘可以安排。”
沈絳如何不知鳶三娘的提議,才是最為穩妥的法子。
可是她沒辦法,沒辦法將謝的命運,交到旁人手中。
她要親手去找到救他的方法。
見鳶三娘還在猶豫不決,沈絳乾脆說道:“三娘子,我既是要請你助我,便不會隱瞞與你。我已經得到消息,S伊族的後人便藏在北戎王庭之中。所以我要去找他們,尋求牽絲的解藥。”
“郡主,我先前聽你說過,是您的一位故友中了牽絲之毒,我想您這位故友應該也不願郡主冒這樣大的風險。”
沈絳微微頷首:“我知道,但是就如他不願讓我冒險,我亦無法忍受,眼睜睜的看著他落得毒發身亡的後果。他的命運不該如此就結束。”
“所以三娘子,求你幫我。”
說完,她起身衝著鳶三娘誠心一福身。
“妾身何德何能,敢受郡主如此大禮,”鳶三娘看著沈絳一臉虔誠。
作為女子,她心中已然明白。
這世間能讓一個女子,甘願冒著如此大危險,唯有她喜歡的那個人。
鳶三娘張了張嘴,心底似陷入了掙紮。
隻是沈絳並不知道的是,對方內心所掙紮的,並不僅僅是要不要幫她潛入北戎王庭。
許久,鳶三娘輕聲說道:“郡主,不知你哪位朋友,究竟是何時中毒?牽絲之毒霸道,我聽郡主之意,他好像已中毒多日?”
“不是中毒多日,”沈絳說道:“是中毒多年。”
鳶三娘大驚。
她失聲道:“為何中毒多年,他還能活著?”
情急之下,她居然不過沈絳的詫異,追問道:“郡主可否告訴我,他中毒多久?”
中毒多久?
沈絳仔細想了想,如實道:“到如今,應該已有十七年。”
謝乃是五歲時中毒,現如今二十有二,豈不正是十七年。
“不可能。”
鳶三娘臉上閃過不敢置信的表情,她搖著頭,黑發上的發飾輕晃,顯然這給她帶來的震撼太大。
沈絳問:“為何不可能?”
“凡中牽絲者,活不過三年。”鳶三娘說。
沈絳黑眸微縮,突然認真打量起來麵前這個女子,為何她會對牽絲如何之熟悉呢?
沈絳知道牽絲乃是S伊族絕不外傳的秘密,關於它的謠傳很多。
也有人花重金求購,卻也隻是對它一知半解。
況且S伊族號稱已經消失多年,鳶三娘為何會這麼了解?
鳶三娘注意到沈絳疑惑的神色,趕緊解釋:“郡主,我年幼時也曾見過牽絲害人,畢竟我年紀頗大,那時候S伊族還沒像現在這般銷聲匿跡呢。”
沈絳想了下,也知她沒說謊。
謝之所以會中此毒,便是因為當年這毒藥還未徹底滅絕。
當初他中毒之後,老皇帝假模假樣的命錦衣衛徹查此事。
“他之所以活下來,是因為他的師尊用特殊法子保住他的性命,但也壓製了毒性,並未徹底解毒。如今他身體每況愈下,我必須儘快找到解藥。”
沈絳目光重新落在了鳶三娘的身上,低聲說:“他既能逆天改命活到現在,我就要讓他一直活下去。”
不管是她的親生父親,還是沈作明,她都從未見過他們白發的模樣。
她想要看見謝活到白發蒼蒼,活到兒孫滿堂。
他的前半生已經承受太多,本不該屬於他承受的東西。
她想讓他在往後的日子裡,平安喜樂。
聽著她說的話,鳶三娘知道自己再不可能勸阻沈絳,隻是她也下定決心般,說道:“郡主,私下混入北戎王庭並非易事。我也要與我在北戎的內線取得聯係,隻要還需耗費些時日。”
“好,”沈絳大喜,“我也正好要回去準備一番。”
於是她們約定好之後,沈絳便離開鳶三娘的鋪子。
重新回到了將軍府。
之後,一轉眼便要到了新年,自從他們將戰線再次推前之後,郭文廣的部隊也同樣壓了上去,與林度飛的前鋒營形成了一個守望相助的態勢。
這樣北戎大軍若是要偷襲前鋒營,郭文廣的部隊也能立即給予支援。
他們兩支部隊在前線安營紮寨,之後的糧草運輸任務,便陡然加重起來。
好在左豐年執掌整個西北大營,布局妥當。
沈絳並未將此事告訴左豐年,她知道以左豐年的謹慎和小心翼翼,一定會反對到底。
於是沈絳寫了一封信,待她離開後,會讓人交給左豐年。
她知道這次是她任性、肆意妄為、不顧大局。
可若是她不去,那麼她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
待沈絳把軍中一切事情安排妥當,便立即回到將軍府。
她去了謝院子,見他正在書房裡寫對聯。
“怎麼現在就開始寫對聯了?”她有些不解。
謝嘴唇微揚,露出一抹溫和笑意:“難道你忘了再過幾日,便是大年初一了。”
沈絳徹底怔住了。
彆說,她還真給忘得乾乾淨淨。
難怪方才回府的路上,那麼熱鬨呢。
她不禁歎氣:“以前小時候,我可是最喜歡過年。”
謝被她的口吻逗笑,伸手在她腦門,輕彈了下,聲音裡透著寵溺:“你是在提醒我,我現在老了?”
“哪有。”沈絳上前輕輕從側邊抱住謝,仰頭看他。
豐神俊朗、麵如冠玉、淵s嶽峙,仿佛這世間所有美好的詞彙,放在他身上都不為過。
謝見她這麼看著自己,正欲要笑,可隨後他臉色突變。
沈絳正要問怎麼了,就見他一把推開她。
隨後他偏過頭,哇的一聲,從口中嘔出鮮血。
血液噴濺在麵前的紅色對聯紙上,格外的刺目。
沈絳的心猶如墜入萬丈深淵,眼睜睜看著麵前的人,身體輕晃,臉色在片刻裡白如蒼雪。
“程嬰。”
沈絳顫著聲音喚他,
直到她聽著謝的聲音仿佛從喉嚨中擠出來,低聲說:“阿絳,彆怕。”
說罷,他身體搖搖欲墜。
沈絳立即上前抱住他,她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在顫抖,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從他的身體中,一點點抽走。
她第一次感覺到,一個人的生命在慢慢流逝。